你有多久没看过窗外了？
敲下这行字，我脑袋里萦绕着一些脸孔，那些存在于回忆的人，就像生长在镜面里的影子，模糊得无法碰触。
有时候不经意一句话，就能让你想起某个人，连带着好多旧时光被牵扯出来。那是一首老歌的旋律，一杯咖啡的醇香，亦或苦涩。
我们都在翻滚，滚得越来越艰难，越来越远。地球是圆的，时间却是直的。无论如何，我们是滚不回原地了。所有的“故事”都是旧事，讲故事就是旧事重提，添汤加水，然后将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漫不经心地说出来，而已。
金是我的一位老同学，几年前，我们在上海相遇，那时候他是一名汽修师。他身材瘦削，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帅得一塌糊涂。我们都是寡言少语的人，能用眼神和行动表达的，绝不浪费半句口舌。
我跟他合租了一套空间局促的石库门老房子。两个沉默是金的单身男人生活在一起，日子很是单调。我那时候跑业务，还算忙碌。他那间汽修店老板出了点事，店里一切事物都交给他处理，每天两点一线，也算充实。
忙碌的日子过了三个月，我有了稳定的客户，他接手汽修店成了小老板。那天我们去大排档点了羊排喝啤酒，互诉衷肠。讲到最后，他破天荒跟我说了他的秘事。所谓秘事，就是感情上的事情。他说正在谈恋爱，和一个小他五岁的女孩子。说起女孩子，他眉心竖起褶子，很无奈的感觉。
“我对她只有妹妹的爱。你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让她离开我？”
他把手机拿给我，有一张女孩的自拍照，纯净透着稚气的小美女。看完照片，我的心晃动了一下。我相信任何一个单身了两年的男人看过照片，都会有同样的想法。
金瞅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问：“你们处到什么地步了？”
“只牵过手。”
我怀疑地盯着他，他深邃的目光看着我，我确定，他没有撒谎。
那夜之后，我有了那个女孩的照片和联系方式，她叫苏，典型的南方女孩。她很少在朋友圈发东西，我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和方式与她沟通。那天我起得晚一点，金打电话说女孩过来送东西，要我帮忙接一下。
我顶着一头乱发跑到门口，一开门就后悔了，我应该把眼屎弄干净，把牙齿刷干净......她手上托着一盆仙人球，问我是谁？我说了名字，她说听金说起过我。她把仙人球放下，转身就走，望着她的背影，我真想大声问一句：“你吃饭了吗？”
我返回卧室以最快的速度洗刷完毕，追到楼下，看见她正坐在巷子里抹眼泪。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不回答，起身往前走。她一边走一边抹眼泪，我跟在她身后，很想安慰她。
走过几个路口，她停下来，眼睛红红的看着我：“你放心，我不会寻短见。你回去吧。帮我转告他，我以后都不会烦他了！”
说这话时，她又掉落几颗眼泪。我有多久没见过女孩子的眼泪了？瞬间被感染，鼻孔发热。
我说：“饿了吧？一起吃个饭？”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五分钟后，我们在一家小餐馆落座。喝了一杯饮料，她平复好多，跟我打开了话匣子。
她告诉我，其实她早感觉到金并不喜欢她，她是有点孩子气，可是她愿意改变，哪怕他爱了别的女人，只要还没结婚，她就愿意一直等。等到她成熟，等到跟上他的思想，等到变成他中意的类型......
我多想说，你好傻。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听她讲完吃饱，我送她回去。她家并不远，走几条街就是。家里经营一间水果店，她本人在美容院上班。看着她在水果店里忙碌的身影，我似乎认定一件事，我该恋爱了。
不久，我搬了家，一方面上班方便，一方面因为金。我想用心追求那个深爱着金的女孩子，唯一的方法，或许就是感化。
我开始厚着脸皮，每天主动给她发消息，嘘寒问暖。每当忙完工作，我就坐在美容店对面的麦当劳餐厅里，等待她的身影。我会特别留心正在热映的电影，一些犄角旮旯里的美味餐厅，那些让女孩子爱不释手的奇特小物件......
她渐渐展露出笑容，偶尔开怀大笑，淘气地对我恶作剧......
从未牵过手，亲过嘴，袒露心扉。表白的话就在嘴边，我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快乐时光持续了好久 ，看着她活泼的身影和灿烂的笑脸，我整个人都像踩着云彩，沉浸在幸福的蜜罐中。
临近元旦了，公司事情多了，我负责的部门也特别忙碌。加班是常事。有一段时间经常出差，根本无暇顾及她。而我对我们的感情特别有自信，想着忙完这段，就跟她表白，我甚至策划好了表白方案，好几套......
圣诞节那天，我开了一整夜的车从外地回来，揣着两只印着“I LOVE YOU”的红苹果去找她，想要给她一份惊喜。来到她家楼下，我被一个高高的瘦瘦的帅气男子的背影闪了一下眼——金抱着一捧玫瑰，叼着烟卷，正在吞云吐雾。
我躲在车里，心突突跳。
不久，她出现了。画了很浓的妆，烫了头发，低胸装，高跟鞋......如果不是她的笑脸，我根本不会相信那是苏。
玫瑰被她接住，抱在怀里，洋溢着幸福的笑。金一手插兜，捏着烟，俯身在她脸上放下一片轻吻......
那是两颗心的狂欢。我不在其中。上海的冬天并不冷，我却在发抖。
亲热的背影消失后，我还迷失在灰雾里。
电话里，她说：“哥哥，谢谢这些日子你的陪伴......”
短信上，金说：“兄弟，对不起......”
我一句话也没说。无言是最好的回答。对么？
后来，我离开上海，去了另一座大都市，重新开始新生活。
我尽力不将往事掺进回忆，甚至带着一种诀别的态度，与曾经的付出说拜拜。而我也没有太多悲伤，甚至都没有恨怨。每当想起金和苏，都带着祝福。
两年后，我出差回到上海。去汽修店那条街上寻找旧日足迹。远远看到金和一个女人在店里热吻。确定不是苏，我离开了。
水果店已经换了主人，美容院的女孩也换了一批。说起苏，只有院长记得。
“哦，苏苏啊，辞职好久了，回老家了吧。”
“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当晚，拨通了她的新号码，熟悉的声音，问我是谁。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挂掉了。
入睡之际，她发来一条短信：“是你吗，哥？”
“是我，你可好？”
“挺好的。在老家了，刚生完宝宝......”
呃......
我喉咙里沉吟一声，有一种被扭空的感觉。我忘了后面回复了什么话，忘了她发来的照片，忘了曾经念念不忘，恋恋不舍的模样。
再后来，我遇到一个人，结了婚，也有了孩子。
前些日子，同学聚会，跟金碰面，酒过三旬，我们站在窗前抽烟。
他说：“你走不久，我们就分了。她提出来的。她去广州找过你，你知道么？”
我脑袋有些恍惚，一阵空。
我问：“你说的谁？”
他盯着我，目光深邃。
我鼻孔冷笑，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