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对于我们整个民族来说，是不寻常的。非典，沸沸扬扬。而对于我们所生长的那个小城来说，只不过是远方传来的一个传召，一夜过去，街道上的人都戴着大口罩，学校每天撒消毒水。84的味道永远不会变。
暑假到了，非典早就被我们抛到了脑后。暑假，意味着要有一段时间的洪水爆发。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每年暑假都发洪水。
午睡，在夏天每天都要午睡。不记得是七月的某一天，还是八月的某一天。恩，就是七八月里的一天。暑假里的一天就对了。
那是个下雨天，雨水帘子顺着老屋的瓦楞子批撒下来。村里的“坏老头”喝药自杀了。
坏老头，是个好老头，有些迂腐，读过些书，也有藏书，都是文言文，看不懂。坏老头是个石匠，好手艺，最爱来和外公喝酒。外公喝了酒就爱说很多话，有人生的感悟也有抱怨，坏老头总爱文绉绉，遇到外公就失灵了，外公一句话给他顶回去，他不生气反而呵呵笑起来。
农忙时候，坏老头来帮外公放牛，总爱戴着本书，最后看他带的是 聊斋志异。有次，我好奇，偷偷翻了看，被发现了。坏老头很紧张，不知道为何，老头对书很爱惜，也很神秘，一般不爱借人看，‘鬼丫头，看的懂么？’‘哈哈哈，看不懂，都是文言文哦’ ‘这可是好书哦，等你读书读好了，给你看看’。
说起来，外公比坏老头小十几岁，在现在说法，那可是忘年交。坏老头人淡泊利益，外公也是，有好酒一起喝喝。现在回忆起来，外公还老是说，恩，那个老头马虎了一辈子。
“坏老头”为啥叫“坏老头”，不记得了，妹妹，外公外婆估计也不记得了。其他人，更不知道，因为这是我和妹妹的转有称呼。觉着好亲切。当面，我们俩还是喊坏老头‘外公’的。
坏老头住的老房子离外婆家有些距离，听说，那晚狗在他家边上吠了一夜，早上，村长家猪圈墙上多了两本书，那是村长要了好久没要着的。有人说，老人家在喝药前应该是在村里转了好久，看看这活了半辈子的地方，把能送的书送给想要的人。这老头就这样，仁义。后来，有次吃晚饭时候我问外公，坏老头那晚估计也哭了好久吧，外公好久不说话，喝了口酒，夹了个花生米，说：“怎么能不寒心呢，一辈子就这一个女儿，小时候娇惯的不得了，老了不管不问还尽和老人吵。老鼠药啊，要不是心寒到底了，谁会喝那东西啊。” 唰的一下，我眼泪奔出来了。好像我看到了老人老泪纵横的样子，感受到了那份心寒。
老人没儿子，仅一个女儿。从老家那来了个家下的侄子，听说当初爹妈去世早，坏老头给娶妻和媒的。这次来，算是给老人送钟了。葬礼很简单，火葬后匆匆入土。那位侄子第二天回家了，再没出现。
坏老头墓地当初只有他自己，近些年才多了几块碑。荒草丛生，年年如此，没人去一下子的样子。
凄凉，这也是人生完结时候的一种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