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小孩
红蔚
一个人开着车到另外的城市谈事情，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好美的秋日黄昏，她在听广播，突然听到了一首久违的老歌《笨小孩》，歌曲里传来了哈哈哈的笑声，然后，她一个人也在哈哈哈的笑，但眼睛却是湿润的。
多么倔强而美好的笨小孩。而她也是那个可爱的笨小孩。
妈妈告诉她，她是七个月就出生的早产儿。1976年的麦收季节，妈妈还像一个好劳动力一样在村子的长垣里打麦子，突然腹痛，宫缩，然后回家来，在炕上躺着，差姐姐去找接生婆，到黄昏的时候，就生下了她，而她却像个小猫咪，一只大鞋子就可以装下的小猫咪，满身是毛，没长指甲，手指像麦秸杆粗细，不会哭，也不会吮吸。来看她的人都说，这个孩子能养活吗？带着这个疑问，妈妈细心的照料她，妈妈没有奶水，就用芋头桃酥喂她，到满月的时候，她包着小毯子才三斤四两。虽然依然很小，但是，她活了下来。而且还有模有样。哈哈，是不是早产让她成为了一个笨小孩。
从小在村子里长大，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村子里的路都是土路而且路上到处是石子或者从土里伸出来石头犄角，她常常走着走着就会摔倒，记得都上小学四五年级了，她的膝盖都还是伤痕累累或青一块紫一块。笨小孩的平衡能力实在不好。
更严重的是小学时期她一直是班里最矮的那个女生，排队排在最后面，体育最差，跑步跑不动，跳高跳不高，走路急了还喘不上气来，踢毽子总是两个，每每分队，她都是被大家推来搡去的那个。
美好的六一儿童节，表演节目，一二三年级她总是不会被选上，因为她又笨又矮，记得好羡慕那些又高又伶俐的孩子们，四年级的时候，老师终于选上她独唱，跳舞，还做小主持，笨小孩才终于骄傲了一下。
每年学校布置的勤工俭学的任务，她总是完不成，无论是挖药材，还是揽花生，还是拾草，妈妈一定会从家里拿物拿钱帮她凑数，而她的同学们除了完成任务还可以有剩余。哈哈，这个笨小孩好期待长大，长高，肢体协调，充满力量，成为聪明健康快乐的小孩。而她很多时候是忧伤的，因为她不聪明，也不健康。
中学以后，她的文科成绩很是优秀，而她的理科成绩很差，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开窍，老师补课也好，训斥也好，打骂也好，都是毫无用处。她一副委屈的模样，笨小孩好笨，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些科目学好，顺势就开始对理科放弃，不听讲，不学习，开始大量的读书，写诗，风花雪月，特立独行，甚至成了一个满脸忧郁的桀骜少年。笨小孩陷入了自卑和幻想的世界，心里有不尽的纠结与冲突，有无限的浪漫与忧愁。但是，笨小孩在文学的世界里找到了信心。
终于，有一天，在落榜之后的下一年，她考上了另外一座城市的一所专科学校的中文系，那两年，她大量的读书，写诗，结识有名的诗人。外国文学作品和思想引领着她，她开始开放自主的爱，大量的写作思考，在爱和文学里找到希望，在青春和梦想里找到自己的光芒。但她依然是个笨小孩，单纯害羞，总是看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笨小孩走不出自己内心的阴霾。总是独来独往，少言少语，羞涩无助。
时间是这世界上最有力量的刀斧，她会雕琢万事万物，也会雕琢生命，雕琢这个笨小孩。时间给了笨小孩足够的经历去成长。在爱情里，在理想里，在追求里，在生活里，在婚姻里，在创作里，在谋生里……所有的苦痛，伤害，耻辱，奔波，失败……给了笨小孩力量，让她接纳自己的笨，让她珍惜由笨而来的谦卑敬畏，由笨而来的向上的力量，由笨而来的精神内趋的决心，由笨而来的宽容诚实善良纯真朴素博爱，当然也有自尊和倔强，坚持和觉醒，或者更多。
妈妈说，笨没有关系，但你不能停下向前的脚步。
是的，笨小孩已经走过了半生，但她依然没有停下她的脚步，没有熄灭她内心理想的火焰。虽然她仍是个笨小孩，但她的心却是在逐渐的辽阔清澈，素净完满。也许笨是上天馈赠给她的最好的礼物，让她在笨里看到自己，找到自己，安心的与自己在一起。
哈哈哈，笨小孩走在路上，再听一遍《笨小孩》。她仍愿做个可爱的笨小孩，顺着时间的河流奔走，怀着欣喜。
2016.9.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