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拆了,村里补了点钱。
二十年没有回去,十年完完全全的空置,没有一丝一毫来自人气热量的烘焙,女儿墙倒,檩断瓦翘,外皮剥落,兄弟俩在墙上的涂鸦都已支离破碎。
记得最后一次关门上锁前,我望了许久,许久
爷爷七十大寿那年,小姑父送的松鹤图“玄鹤千年寿,苍松万古春“。
从更老的老屋里拆来的那扇厚厚的后门,据说是当年从地主家分到的。
父亲学生时代的书箱,结婚置办的雕花床。
儿时打碎的饭碗,残缺地半埋在厨房前的土里。
还有那曾经大大的院子,绿荫荫的满架葡萄;亲手栽下的那几棵水杉,早已傲娇参天。
大洪水中半塌的机房,停过父亲的拖拉机,种过平菇,埋着我的摇篮,还有那些被我当成无价珍宝的破锈零件
竹林边的树上,到底有没有住着那个把头拿在手上梳的女鬼,无从考证。
离开他的二十年里,老屋总是反反复复跌跌撞撞地闯进我的夜里,每每那苍凉残破硬生生刺到心里引发无尽潮水般的思念不可遏制的时候,猛然惊觉,我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辗转反侧再也无法继续熟睡。
上一次,是跟着最大的台风一起来的,窗外呼啸的风雨,居然让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久远的歌谣
一级青烟随风偏,二级轻风吹脸面,三级叶动红旗展,四级枝摇飞纸片,五级带叶小树摇,六级举伞步行难,七级迎风走不便,八级风吹树枝断,九级屋顶飞瓦片,十级拔树又倒屋,十一十二级陆上很少见。
仿佛随着小学旁边的那个高音喇叭,顺着风把声音一阵阵地送过来,提醒我快快去上学,醒来一阵苦笑。求学,求职,在陌生的城市里求生存,路是如此的漫长!一直觉得,我们这姓这一支,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惧漂泊,爷爷到此落脚,这个姓全村就我们一家。曾祖来自河对岸,再上一代,只知道是邻省,不知何处。以前看过描写彗星的句子,记不清了,大意是“一路扬着朝圣的旗”,靠近,又快速远离,不停地漂泊,不知道在逃避着什么,追寻着什么。
天真地以为,我还会再回去,至少我的根在那里,老屋还驻在那里。终究是回不去,它,终究是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