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5-05

听见你的声音


       好一句“物以类聚”,像是替所有的东西都找到了归属。在这个平均半径6371千米的恒星上,大多数你看得见的东西和你能想得到的东西,都被分门别类的放进大大小小的系统,并被属名,大到漂移了几千万年的陆地、已经消失或仍然存在的海洋,小到一支自来水笔,甚至是只在少数权威杂志上出现过的某一种拥有超级生命里的菌类……一切都井井有条的样子,缘于一种内心的安分,当心思像藤蔓一样借着隐隐的阵痛生长,裹挟了每一颗鲜活跳动的心和脑,阵痛便是细胞分裂的催化剂,藤蔓疯了一样不休不止的长,心被越收越紧,越来越感到无处藏身,也找不到通往归属地的路,要么萎缩,风干,消逝,要么拼命挣脱,藤蔓崩裂无存,重新找到安心之所。那里既是归宿,也是起点。

       我不清楚这是自己在这个城市待的第几年了。春去秋来的轮回,雪花飘起,带走柳絮,留下灼热近似透明的阳光,像一张无限伸展的彩色玻璃纸一样,笼罩着天空,时间久了,氧气慢慢耗尽时,还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每年深秋,都会有成群的候鸟打从我头顶飞过,偶尔落下一片羽毛,停在我的肩膀上,好像带有飞行的魔力,我的心也轻飘飘的飞起,跟着候鸟去南方偷偷地转了一圈,等到全部浸透了阳光和热气就赶紧回来,好让我度过整个冬天。这座许久没有飘雪的城市的冬天比往年都要来的强烈。莫非是要下雪了?

        我站在小草旁边,身旁是一棵粗壮的法国梧桐,他们都茁壮地生长着,都骄傲地摆着布满光泽的枝叶,即便是深秋,也无惧无畏。这种只活出此刻绚烂光彩的生命意念常让我自愧不如。就像我难以面对那个普通的自己一样,我追逐光彩新鲜的东西,却又找不到自己的光彩。我的面前是图书馆,每周末都会变成这座城市里人最多,却又是最安静的地方。为此,我也很着迷,你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图书馆,哪里还有人多但却很安静的地方呢?

少年维冬

       紧邻着图书馆的是一所中学,一群十来岁的孩子们在放学上学的时间段,组成了这座城市最美的人潮。

        维冬也是人场中的一个,每天准时上学、放学,偶尔会和那么一两个要好的同学去逛逛文具店,买些男孩子们经常把玩的小玩意儿。十三四岁的少年,不免整天打打闹闹,东西也是三天两头的换,只有维冬是个例外。他只是和男生们一起打打篮球,其他时间都在看书,或者逗一逗家里的小动物,房间偶尔也会自己整理一下,但,男生嘛,常常不过一天又会变得乱糟糟的。维冬的梦想是开一家动物收留保护站,这样既不耽误自己疯玩流汗,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人怎么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上自己梦想中设计好的独一无二的生活呢?至少要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吧,可义务动物收留所哪儿有什么收入呢?所以,维冬从来不向妈妈提起这个梦想,虽然它就像一棵顽强的狗尾巴草一样扎根在自己心里,年复一年,闹得越来越痒,他也只能让自己尽量不去想,也假装听不见。妈妈和爸爸工作都很忙,但都还算顺利,为了弥补平时来不及照顾的三餐,维冬的零花钱很是充裕,除了每天傍晚一个咸菜肉饼的钱,其他的,维冬都慢慢攒起来买书,或者买些东西喂给小区里和偶尔蹿到篮球场上的小动物吃。咸菜肉饼就是学校旁边那家店的“主打菜”,店主是一对年轻人,很和善,就像学生们的大哥哥大姐姐一样,来接孩子的家长也常会买些带回去带给家里人吃。每天的咸菜都不同,那是从年轻人的老家运过来的,家长们都很放心,孩子们也都吃的很欢喜。维冬有时也会给爸爸妈妈带回一些尝尝鲜。他想,等到自己念完大学,又回到这座城市找到合适的工作安顿下来时,一定还会像现在这样像几乎每天都会来吧。

        维冬的心事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该有的,十三四岁不正是异想天开,无忧无畏的时候吗?可真的是这样吗?每天从我的身边经过的少年,有不少和维冬有相同的心事。是这种介于一点点和很成熟之间的懂事,让他们有梦想,却很少有敢说出来,让他们憧憬未来却又小心翼翼。我每天都和他们打照面,祝福这些这些可爱的少年,多点勇敢,多点冲破自己的决心,虽然外面的精彩和无奈无法衡量谁多谁少,但那些精彩绝对值得你用撕开现状的慌张和勇气去兑换。梦想是一个说出来就矫情的东西,它是生在暗地里的一颗种子,只有破土而出,拔节而长,终有一日开出花来,才能正大光明的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此之前,除了坚持,别无选择。

门旁的那家饼店

        夜晚,路灯隐藏在繁密的行道树里,只看得见透过枝丫漏在地上不断晃动的微黄灯光,秋风乍起,像是刚刚化成水的冰块,流过这座城市,晃动的灯影也变得冷冷的,像是被注入了凉水。市中心的夜晚更有些落寞,末班车之后便是一夜无人人打扰的安静,直至是日天明。

       阿通和小田比往常提早关上了店门,走回家的路上和家里的爷爷奶奶报了平安,奶奶告诉阿通,周末从家里捎给他的野菜里还有几颗晚熟的梨子,专门留着给他解解馋的。阿通从小喜欢吃梨,念过几天私塾的爷爷便给孙儿从记得的那句诗里选了“通”字——通子垂九龄,但寻梨与粟。一来和孙儿的喜好相符,二来寄托了老人家最简单的心愿,希望孩子顺利、通达。

       阿通十九岁念完高中就不再读书了,那时候还没有数字惊人的大学毕业生,阿通凭着细心和肯吃苦的精神在一家餐馆里渐渐立下了脚,聪明肯干的他很快成了老板的下手,几年下来存了点钱,想开家自己的小店,却碍于一个人,难以张罗。直到遇见小田。

        那天阿通给店里卸货划破了手,没怎么在意,几天之后,手上的上的伤变得很严重,不得不到医院里挂急诊。回来的时候,阿通看见自己的工作台上有一碗热腾腾的香菇滑鸡粥,同班的小田被同事们推搡着往他面前走。那时候,阿通突然间有了一种惊喜的无措,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座城市里会发生怎样的爱情,谁先谁后,是百般曲折还是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通往幸福安稳的终点站。

        阿通和小田就像无数普通的年轻人一样,安静地开始,安静的走过一天又一天,直到现在,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店,完成了一个别人可能根本不在意,却让自己安心的梦想。阿通常想,那些每天来自己店里的中学生一定都有更精彩的梦想吧,可能说出来自己都不太懂。阿通觉得自己没有读过多少书,现在有个安稳顺利的店,还有善良的小田,一切就够了。他把儿时不常吃到的美味的咸菜肉饼做成了店里最热销的菜品,甚至有人每天都来买,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就是每天都来。十三四岁的样子,很有礼貌,只是不常见他的爸爸妈妈来学校,“应该是很忙吧,下次他再来店里,一定把他的饼里多加一些东西。还好我常常换不同的咸菜,不然他吃腻了,可能就不再来买了呢”,阿通为自己的主意偷着乐。

        阿通收拾店铺的时候偶尔也会站在店门口偷会儿懒,看过往的学生和家长,猜猜他们今天发生了什么事,领了奖,体育课上跑赢了同桌……最糟糕的是挨了批评的孩子,老师一个电话到爸妈那里,来龙去脉全部明了,刚出校门就开始挨批,连平时爱吃的东西也不敢多提,阿通的顾客就会少一个,不过他不担心,过段日子,等孩子进步了,家长就会很高兴的买些小吃食给他,店里的饼还能顺带多卖几个呐!阿通饶有兴趣的猜想总是被小田的喊声或者开水的声音打断,他也从不扫兴,明天还可以趁着闲空接着想嘛。

他们

       博扬、君逸和维冬是最好的朋友,他们从刚上中学就认识了。

        博扬不算太高,一头乌黑的板寸和他一样桀骜不屈,永远直立在头顶上。看书做题偶的时候,从不喜欢被打扰,是专注做事情的男孩。而君逸就恰恰相反,他永远停不下来,瘦瘦的身体里总有不同的想法在窜动。一次公开课后,君逸以其与老师之间的对答如流在全校“走红”,无论老师抛出什么样的问题,他总能接得住,让其他老师羡慕的不得了。

        他们在一次“百科知识竞赛”中被分到同一组,自那以后,博扬迷上了君逸手中各种各样的模型,君逸开始关注维冬的小动物,还从他那里要了一只小兔子送给妹妹。虽然维冬还没有发现哪一样新的爱好,可和他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自己总能发现新的笑点,比自己一个人对小动物自言自语等爸妈回家的时光快活多了。尤其是那次,维冬他们一起去看航展的时候,维冬看见很多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他们捧着自己的模型满场跑,大汗淋漓却不显得无趣和厌烦,那一瞬间,维冬想起了自己开动物收留所的梦想,一棵狗尾巴草瞬间长大,戳着他的少年心。

        那晚,维冬告诉妈妈,自己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兽医。没曾想,妈妈竟然笑了出来,还冲维冬点了点头。维冬突然觉得,也许一直也来,包裹着自己的不是所谓的懂事,那根本就是不敢去突破自己的懦弱和安于现状的懒惰。

       那,我呢?

        维冬还是会偶尔站在我旁边,有时可能会在生气,有时可能兴高采烈,因为他加入了动物保护协会,每周一次的活动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节假日的时候,还会被分到一些任务,虽然比以前更忙了,维冬却满心欢喜,他感到面对自己的勇气和敢于实现梦想的充实。时间过去,他的少年心也在长大,维冬开始憧憬自己的未来,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只安静的做好眼前事,安静的等待。唯独再也吃不到一直以来都离不开的野菜肉饼了。因为阿通和小田去另一个地方开了一家正式的餐厅,赶上了人们追求新鲜的美食心理,门庭若市,虽然更累,也更有干劲。

        三个少年都在为考试做准备,也许会考去不同的地方,可是他们永远是他们。凭着当初渐渐长大的少年之心,他们不断遇见新的世界,也在遇见新的自己。为着追求不同的梦想,他们某天也会天南海北,但,他们依旧是他们,都是互相记忆中的一部分。

       我还想继续在这里,可以遇见不同的但同样可爱的少年们,听听他们的心事。在他们以为互不相干的人潮中串联起一段段小故事,自得其乐中也在抚慰自己的不安和焦躁。

        其实每个人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接纳人群中普通的自己,听见自己的声音,找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就像遍布城市的高高的街灯,排列有序,时间一到就依次亮起,每一盏灯能照亮的区域是有限的,可是在那片地方,它就是最大的光明。虽然每一盏路灯各自独立着,但深埋的电线却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迎面又吹来一阵寒风,我想把自己裹的更紧一些,却发现动弹不了,是太冷了?还是我太久没有活动了?

      “看!那盏路灯晃了一下!”我突然听见几个孩子说。却被爸爸妈妈当做俏皮话一笑而过。

       路灯晃了一下?

       还有晃动的路灯?

        那一定是哪个粗心的工人留下的问题吧。我想。天气这么冷,还是快些走回家吧。我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想着便抬起了腿。

       “你们看!它又动了一下!”

        我也很好奇,想问问在哪,却怎么也张不开嘴。心里像寒流经过的湖面,慢慢起了皱褶,最后结成了冰。

         原来,我就是那盏街灯。一盏从铺好路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照明的街灯。

        每天有无数少年们和脚步匆忙的年轻人从我身边走过。因为他们,我才没有,随风流浪的命运。我听得懂他们的心事,也能靠着某种奇妙的东西交流,能永远遵守约定在这里等着每一个有心事或有烦恼的人,唯独不能说话。就像一片一望无际的树林,所有的树都在那儿立着,默默无闻,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守候。其实只是迷茫的、孤单的寻找,找到了,便安心了,了然无憾的平静和坚定足以抵得过漫长的灯火和寒冷的北国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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