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是名瘾君子,大家都叫他老李,可他也就四十来岁,不过就是面容稍显沧桑。与老李认识是在医院里日子。
依旧是平常的一天,病房来了一位新病人,骨瘦如柴却大腹便便。用他们医生的专业名词来说,那不是满腹脂肪,而是腹水。老李佝偻着背,原本就没有什么精神,这样一来,更显老成。
我第一次和他说话时,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扑朔迷离,总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又像是立马就可以睡倒在床上。就在相处了几天后,我完全否定了我的想法,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老李都难以入睡,都要喊护士给他注射吗啡才能镇静下来,那时候我还以为是他生病了所以痛的难受。
“哎,一辈子没住过院,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好的,一检查居然得了这么重的病。”老李躺在病床上仰着头看着输液架上的几袋药感叹道。
“老兄,你生啥病啦?哎,放好心态,这个科室的陈主任和彭教授医术高着呢,你看那医生办公室贴的锦旗,都说‘妙手回春’呢!”
“得了吧,华佗再世也不一定可以治好我的病。”可老李依旧没说自己得了什么病。毕竟事关隐私,人家不说我也不好追问。
到了晚上,玩了下手机,准备睡觉,却听到隔壁床传来“哎呀,哎呀”的哀叹声,是老李!
“老李你咋还不睡觉啊,哪里难受么?”
老李像是没有听到,继续自己的哀叹。这时走廊的呼叫铃响起:17号呼叫,17号呼叫,……,17号就是老李的病床号。
护士闻铃赶来,推门问道:“17床怎么啦?按铃有什么需要么?”
“快给我打一针吗啡,哎哟哟,我很难受。快点快点。”
“我先去看看医生有没有给你开啊,开了我就过来给你打。”夜班护士小王是记得白班护士交班是说了要给17床打吗啡,一看那手臂上一排的针孔,估计是个吸毒瘾君子,小王心里顿时有点鄙夷。
“你快去,快去,我现在很难受。”老李竭力吼道,安静的走廊都回荡着他的声音,而躺在病床上的他继续呻吟着。
小王转身走出病房,查看医嘱,核对医嘱过后,准备给这个闹腾的老李注射吗啡。
注射完毕,老李脸色显然要好了些许。“小护士,我注射吗啡会不会上瘾啊。”老李问道。
“当然会啊,会对他产生依赖,而且你以为吗啡是个好东西啊,要是打多了,引起呼吸抑制是会死人的。”小王不耐烦的说道。
“你吓我的吧,这么严重?”
“我吓你干嘛,有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好么!好了好了,你先休息吧,有啥事再按铃。”说罢,小王回到护士站。
虽然有了吗啡的镇静,老李依旧在床上翻来覆去,焦躁不安。我很奇怪,他白天那副毫无精神,像是躯体没了灵魂的样子,怎么晚上那么兴奋的睡不着呢?哎不管了,我可要睡觉了,翻了个身,我便进入了梦乡。
白天我们这个病房的护士叫小张,是个亲切的姑娘,每次打针时都会带着笑脸的说:“早上好啊,今天我是您的管床护士,您可以叫我小张,有什么就按铃或者到护士站找我就行了。”总是不等我们按铃,她就会及时过来给我们换液体。我属于老病号,由于一次小感冒没有重视,竟咳成了肺炎,在这医院一住就住了半个多月,自然和小张也熟络了。
有一天中午睡完午觉后,我去医院外面草坪散步去了,等我回到病房,看到床头桌上放了一个让我去护士站拿口服药的小牌子,我拿着小牌子到了护士站,找到小张,让她给我发口服药。正好,好奇心涌上心头,问问小张不就知道老李生啥病了么!
“小张啊,我问你啊,我们病房那个老李啊,生了啥病啊,每天晚上在床上唉声叹气的,自己睡不着,也吵着我了。你看生病本来就要静养,这一吵我休息不好不就更难痊愈了”
小张尴尬的拉了下嘴角,看了看周围,偷偷的拉我到跟前,轻声说道:“你同病房的那个老李啊,是个吸毒的人呢,给他打针时我看到的他那手臂上一排的针眼。”
顿了顿,小张继续说道:“还有啊,他得是肝病,乙肝丙肝的,都是传染的,毕竟同一个病房,你自己也多注意点。”
听完小张的话,我开始紧张起来,同一个病房,整天待在一起不会传染吧。小张看出了我的担忧,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不要那么紧张,肝病通过血液,母婴,还有体液传播,你平常和他接触时注意点就行了。”
回到病房,我看了一眼17床凌乱的床,心里有点抵触。本来生病了,免疫力就低,万一不小心被传染了,多可怕啊。不行,我得想办法换个病房。
“哎,老兄,要喝牛奶么?我这买了一箱。”老李热情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黢黑的脸色,露出黄色的牙齿,但是又笑的很憨厚,边说边伸手递给我。
“不用不用,我胃不好,喝不了牛奶。”我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了老李,身体的第一反应是推开老李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向后退了一下,动作不大,但是老李好像看到了。病房里的气氛稍显尴尬。
我躺在病床上开始用手机查看浏览器,搜索关于肝病的传染途径,并且我认为一个吸毒的人,除了有肝病外,一定还存有其他不好说出口的疾病。
老李开始自言自语,又好像是找我说话。
“生命真是一言难尽,小伙子啊,还年轻就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呐,尤其要抵挡一些不良的诱惑,哎。”
“不良的诱惑”大概指的就是毒品吧,看到老李整天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大概是吸食了挺多毒品吧。真的是,远离毒品,珍爱生命啊。
下午,我走到医生办公室跟医生提出我想要换病房的要求。医生问我为什么,我向他说出了缘由,
“就是因为我的病友是个吸毒患者,说不定身上带有一身有传染性或没传染性的疾病,我得好好保护自己,在那个病房让我觉得空气里都是细菌。”
医生语重心长的说:“那个老李也蛮可怜的,我们为医的对待病人一视同仁,他的病情挺重,肝占位性病变,也就是人们说的肝癌,肝癌患者很痛苦的。好了,其实你也不用转病房了,今早我去查房时,老李提出要出院了。”
我很惊讶,“他为什么要出院啊?不是还没治好病么?”
医生说:“因为他说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到了什么程度,也毫不避讳的给我看他手臂上一排的针眼子告诉我他是吸毒者,他说怕隔壁老兄嫌弃他,干脆回家养病算了,自在多了。”
听完以后,我的心里百感交集。从医生办公室回病房很短的路程,我像是走了很久。到了病房,看了一眼我的隔壁床,17号床。依旧是凌乱的床,可为什么没了之前的想要远离,甚至想要和老李打声招呼,问声好。
我抬眼望去,眼神又触到了老李的目光。依旧呆滞无神,但是黢黑的面庞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小兄弟啊,我就要出院啦,你呢就好好的养病,哎,世间诱惑太多,千万要抵得住诱惑。”老李今天看起来似乎比其他几天都更有精神,除了那空洞的眼神。
“好的好的,你也是,出院回家了就该吃吃该喝喝,好好疗养身体,祝你早日康复啊”这是这几天里,我说过的最真诚的话,是真切的希望老李能够好。
次日上午,老李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了,抱着一箱牛奶,看了我一眼,又迟疑了一下,继续收拾起东西。随即,小张护士拿来几张纸,告诉老李这是他的出院证明,拿着这到楼下结账就可以了。
老李提着他的行李与那一箱牛奶,憨笑的对我说道:“我先走啦,小兄弟,希望你也早日出院啊。再见!”
“嗯嗯,老李你回家了也好好休息,路上注意安全啊。”我没有跟老李说再见,不是不想和他再碰面,而是我已经不想和他道别了。
很久过去了,我依旧还记得那个黢黑的面庞却有温暖笑容的老李,两眼无神,灵魂却清澈。也许毒品这东西,不是他愿意选择的,不管他当初是因为抵不住诱惑,还是因为好奇尝了第一口,才导致后来的不能抽身。我都想劝诫广大人民群众,毒品是个坏东西,希望都能远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