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走了。
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外面没有出太阳。有一些吃惊,然后是惋惜。当我意识到以后对大姑只能是怀念了的时候,如鲠在喉,咽了口唾沫跟告诉我这个消息的表妹说没有办法,这是人类目前都攻克不了的疾病,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挂了电话的我没有一滴眼泪,胸口像一块巨石压着,闷闷的,我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忽然记起爸爸今早打通我的电话欲言又止叫我好好调剂,话语听不出一丝嚎啕过的痕迹,音色分明没有焦虑过的压力。可是妈妈今晚告诉我爸爸早已哭成泪人。
不能闭眼,一闭眼就浮现最后一次见大姑的场景,还在过年。大姑已然瘦成一副骨架,深陷的眼眶和没有一丝光彩的眸,微斜的嘴角和蜡黄的皮肤,耷拉着的四肢和略显宽大的袄,没有丝毫气力的注视是对我们一大家子人相聚一堂的唯一的“喜形于色”。临出门的时候我对大姑说,您好好养病,过几天我再来看您。然后就是开学,那依旧慈祥而无力的目送竟是永别。我后悔没有抱她一抱,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从检查出病情到离开前后八个月,我都不敢倒带回忆。去年八月发现的时候大姑看上去还和普通人无异,在那个夏天早些时候,我和姐姐还帮着大姑穿过她从没怎么穿过的丝袜,看着她略显笨拙又粗糙的双手和被夸很洋气后像孩子一样的笑容,那个屋子里的空气不知有多开心。九月份上北京医治被医生判定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案的时候,听闻大姑流过绝望的泪水,但我见大姑,总是笑着的,发自内心的又或者是掩盖了愁容的笑。十月份我带大姑奔波到兰州郊区的中医院,那颠簸的公路让我一度心疼大姑能不能受得了,但大姑还是轻描淡写的说没事,能坚持。十月的天气不算太冷,大姑却已经一层套一层,穿的略显臃肿;风也不是很猛,但我走路都要挽着大姑,生怕她被吹走。我不是不知道大姑告诉我说肚子里有些胀痛其实是痛的整夜睡不着,也不是看不到包美味里为大姑点的馄钝她只吃了一两个还喝了点汤。但我还是骗大姑说裴正学的药是神药,肯定有效。那几天领着大姑到处走,帮她抓药,嘱咐她药要怎么熬怎么吃,她听话的像个小孩。到现在我还仿佛能听到中药房里药打称盘的清脆声,可是被我领着的吃中药的人已经驾鹤西去了。十一月的时候,考研复习已经很紧张了,知道大姑在兰州肿瘤医院住院了,但还是很少去看。接她出院那天,二姑三姑都在,摩挲着大姑水肿的小腿,看着她弱小的身形,我才发现这几个月,大姑着实消瘦了不少,比不得九月提着自己的CT片子仍旧矫健而急迫的步伐了。走出医院的大门,一路向公交站走去,中途大姑说要去上卫生间,也拒绝了我和表妹的陪伴请求,独自走去。看着她那颤颤悠悠的背影,我们对视叹息。她那小巧的脊背,可是背过三个儿女,年轻时有多伟岸,现在就有多清瘦。回来的出租车上,我劝大姑,趁现在去青海旅游吧,她说等病好了就会去,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再见大姑就是过年放假的时候了,那时候大姑已经不能下地,每次去看她,她就勉强坐起身来,半倚着被子,努力笑出来,还不忘让姑父泡茶。我靠近她,抚摸着她没有弹性的肌肤和几乎摸不到脉搏的手腕,劝她每天要心情愉悦,对病情好。她像孩子一样告诉我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哪里疼,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说吃了药就好了。大姑每次听完我的建议,很听话的点头还不忘提醒我赶快去洗手。每次进门来看她的时候大姑难掩喜悦,出门要走的时候大姑也难掩失落,也许只有追随的目光知道她有多爱这些亲人。
我的大姑永远的走了。她离开了辛勤劳作的土地,离开了好不容易抚养大的儿女,离开了这个让她眷恋的大千世界。她走的悄无声息,不带走一片云彩;她走的轰轰烈烈,让我们永远怀念。她是那样好的人,对谁都不忍多责备一声;是那样幽默风趣的灵魂,总是为我们带来欢声笑语。但是就是这样好的大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音容笑貌只能永远封锁在我们的记忆里,和十几年前去世的大伯二伯一样,成为我们的神,守护我们继续幸福。
好了,现在咱不疼了,天堂没有病痛,大姑您一路走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