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做事,其实有时动机很简单,并没有想去捅“马蜂窝”。
外出游玩三个多月回到家里,院子里的草已经齐腰深了。南方潮湿,开发商为了好卖楼,给一楼区隔出一块私家花园作卖点,我们正是看好这花园,才买的一楼 。今年春天想种菜,施了厚厚的一层有机肥。结果菜没种成,撂荒了一个夏季,草倒养得很肥美。
鹏城的夏季雨水历来充沛,院子里的草和树墙有了雨露的滋润,又竞相争宠阳光 ,比着往高了长。整个院子里荒草萋萋野蛮生长,各类野花争奇斗艳,这一小块地方倒有点原始生态的意味。
我回来后赶紧清理,自己干不过来,又请了小区的花工帮忙。
我们先是清理完了院子的荒草,花工又修剪了一下树墙。
我家院子里的树墙是多年前我沿着院子的铁栅围栏栽下的米兰,这些年不断修剪成了密匝匝的米兰树墙。
我发现,花工只是对旁逸斜出的枝杈,那些秀出树墙的冒尖者痛下狠手,一个不留地剪掉了。但是对那些整齐地簇拥着比肩生长的米兰枝则下不去手。
这些厚厚的米兰枝,每年都齐齐地往外长,修剪时,都是修掉了个别冒头的,长得齐整的几乎都保留。花工总是舍不得一下子减掉那么多的米兰枝,有时米兰还香喷喷地开着花呢。这样,这些米兰似乎深谙生存之道,就年年抱团儿往外长,年复一年,树墙变得越来越厚,有点尾大不掉,既显臃肿又侵蚀到了菜地。
我就想把它打薄,把今年新长出来的这批全部剪掉。
花工正在我身边捡拾他刚刚修剪下来的米兰枝枝,我自己就拿个大树枝剪从树墙的一头开始剪。几剪子下来,就把已长得厚厚的树墙打薄了。
突然嗡地一声,一大群野蜂从兰米树丛里飞出来,猝不及防地扑到我的头脸和全身 ,瞬间全身到处都是被野蜂蜇到的疼痛。我用手乱扑满院子乱跑,本能地想甩掉趴在身上的野蜂,可是根本无济于事,反而手又被蜇到几处。开始我只顾拍打脸上和头上裸露部位的野蜂,可是隔着衣裤这些小小的野蜂仍是毫不费力地蜇到我。
这时花工就在我的身边,可是这些野蜂都冲着我来,没有一个去蜇花工,出奇地恩怨分明。
我被蜇得慌不择路,想往房子里跑,花工喊我别带进屋里去。他随手扔给我一个空编织袋,我拿这个袋子在全身扑打后才躲进阳台。隔着阳台的纱门,那群野蜂盯着我又转了一会儿,才悻悻地飞走了。
我身上被蜇到至少十几处,到处是针扎火燎似的疼,赶紧用肥皂水洗了洗,感觉好了些,但还是肿起了一个个的小包。
我很奇怪,几个月没有回来,米兰树墙里怎么会藏这么多的野蜂呢?
过了一会儿,没有发现院子里有野蜂了,我和花工小心翼翼地走近察看,在我刚才剪枝已打薄的米兰树丛里,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个挺大的蜂巢。
刚才花工修剪时,蜂巢还隐蔽在树墙深处,蜂巢里的野蜂也就无动于衷;我大块地往里修剪,露出了里面的蜂巢,可能野蜂认为我侵害了它的家园,破了它们的底线,所以,疯狂地对我展开了报复行动。
这个世界,看来谁都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侵占谁的利益都要付出代价。
我和花工都是在农村长大,对各类蜂子并不陌生。我俩细细观察,这是一窝野蜂,也叫山蜂或土蜂,这种峰子很小,毒性也不会太大。
只是这种土蜂一般都在山里生长,对环境很敏感,我在家乡时就知道,经常有高明的蜂农把这种野蜂收服引到家养的蜂箱,但是其野性难驯,常常是它们感到环境不好时,就会果断地弃主人而去,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现在这群野蜂竟青睐我家的院子,我真是受宠若惊。
花工告诉我,他家乡邻居一个中年人夏天在家睡午觉时,被飞进屋里的一只不知名的峰子蜇了一下,只几分钟人就没了。他劝我还是到医院去看看。
我觉得没必要那么麻烦,也没那么严重。他说的那种情况,或许是我们没见过但风闻过的类似南美那种特别有剧毒的野蜂,被蛰到一两分钟就会丧命,几乎无法抢救;但也许是花工说的那人对蜂毒严重过敏所致。我脑海中还突然蹦出一个奇异的想法,是不是现在农田里用药太多,普通蜜蜂异化炼成剧毒蜂了呢?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被各类蜂子蜇过无数次。只是没想到,几十年后在繁华的都市又被一群野蜂在自家院子里给蜇得如此狼狈。看来,人往往会认为环境安全,对突如其来地袭击不加防备时,才会被伤害得最严重。
我被蜇得更惨的是在七八岁时,那时正是山里孩子淘气的时候。有一天我和几个小伙伴发现村子前面的山上有个很大的马蜂窝 ,就约好一起去捅,又拿火烧。结果被倾巢而出的大马蜂蜇得哭爹喊娘无处躲藏,头向地下拱都无济于事。一大群大马蜂直到把我们几个小伙伴蜇够了才心满意足地撤回去。我们几个哭叫着跑回家时,个个头脸已肿得家人几乎认不出,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那时,用肥皂水洗洗也就都挺过去了。因此我想我是不会对蜂毒过敏的,反而体内应该有了对抗蜂毒的抗体。
果不其然,被蜇的地方,只是开始稍稍有点红肿,很快就消退了。也许这群野蜂还是手下留情了,本来嘛,我只是无心地接近了它的巢穴,又没端它老窝,何必反应过度,痛下杀手呢。
这群野蜂也真有意思,你到我家安营扎寨却又反客为主如此霸蛮,蜂的世界难道就是这个逻辑?
花工看我被蜇得一块块红肿,以为我现在一定想搞掉这群野蜂,就教我:“现在不要搞它,等到了晚上,喷杀虫药或浇开水都行。”
“那为什么偏得晚上呢?”我禁不住好笑,一下想到了“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晚上野蜂都回巢了,要搞就一下都搞死。”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眼前的这窝野蜂还不知道,我们正在策划着要灭他全家。看来人类的手段远比野蜂要毒辣得多。
可是我不想那样。就让它们安心在那住着吧,除非它们嫌环境不好,自己走了。它们能选中我家花园这块方寸之地垒窝安家,我们也是一种缘分,人类把环境破坏得够严重了,它们能找块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容易。
前几年在我家花园的荔枝树上,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小鸟窝,那窝小鸟看着我叽叽喳喳地张大嘴叫着要吃的。它们的爸爸妈妈嘴里衔着虫子就在我身房另棵树间跳上跳下,是怕我伤害它们的孩子。
我赶紧离开,真的不想惊扰它们。我还特意告诉家人远离,要让小鸟在这住得安心。
可是过了几天,只见这窝小鸟的爸爸妈妈在院子里躁怒地飞来飞去,树间跳上跳下悲哀地鸣叫,我有点诧异,它们怎么了?我再看鸟窝,小鸟已不在了,鸟窝也被撕烂。树旁的两只野猫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两只大鸟,我顿时明白了:它俩吃掉了大鸟的一窝孩子,还舔着嘴巴意犹未尽。我气恼他打走了野猫。
我很自责,只想到我家不会伤害这窝小鸟,怎么就没想到小区里还会有野猫觊觎它们呢。
现在这窝野蜂我想是不会怕野猫的。我同样告诉家人不要去招惹它们,能住就让它们安稳地住下去吧。
但是我想,院子清理干净没有野花,野蜂采不到蜜,也许它们又该迁徙了,它们对环境很挑剔。
世界可能就处在这种矛盾之中:人类过度开发也许觉得住着舒坦,可这些小生灵却感到难以生存了。
文/鹏城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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