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梧桐
一地梧桐
学校操场的四周长着好些挺拔、伟岸的大树,青灰、泛绿、光滑的树干撑起了一树树的浓阴。
春天,枝干上抽出一簇簇鲜绿的嫩叶,没几天,这些嫩叶便变成了一个个五指连在一起的大手掌,树干上蓬起巨大的一团绿。再过过,从枝上挂下来一串串淡黄淡绿的倒挂着的花,一团团,一簇簇,像喇叭,像灯笼。
不经意间,那一串串花变成了一把把挂着的小汤勺,还有点儿像个瓢。渐渐地,那小勺两边各缀着了三两个小小的圆球球。
中秋前后,那由青绿变成焦黄的小勺,在风中打着旋儿纷纷落地。
孩子们在课后来到树下,拾起小勺,拽下勺边上皱了皮的碗豆大小的果子。于是第二天,孩子们便掏出袋中抄熟了的小果粒,剥开皮,将肉放入口中。有同学递给我,我也吃起来,哎,真香!
我终于知道,这树叫梧桐树,这果子,叫梧桐果。
小勺儿随风落下,一地梧桐籽。
起凉风了,金黄的梧桐叶儿纷纷落下,一地梧桐叶。
这便是我读了三年的小学——泰兴城中小学校园里的梧桐树。
从三年级到五年级,这里留下了我童年中的一片印记。
没有忧愁,没有烦恼。那是一段金色的记忆。记忆中的梧桐是永远抹不去的。
梧桐,自古就被文人赋予了太多的情愫。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那是说梧桐见证了一段不了情。
“梧桐一叶落,天下皆知秋”,是说梧桐是秋的使者。
“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是说梧桐是树之君子也。
校园里的梧桐,引来的金凤凰就是那成百上千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的花样的孩子,就是那养花爱花护花的几十位园丁。
我仍然记得,我的女校长姓李,女教导主任姓封,我的一位美丽的女班主任也姓李。
我随母亲到泰兴,插班在城中小学三年级,李老师是我的第一位语文老师。
那一学期,我被李老师整了两次。
一次语文考试,我的试卷卷面黑不溜秋,丑陋不勘。因我用铅笔写字不修边幅,怕削铅笔,笔尖粗,写出来的笔画粗大,许多笔画还叠在一起,被橡皮擦过的地方更是肮脏不堪。交卷放学后,李老师把我留下带到办公室。她把试卷摊在桌上,让我自己看。我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试卷,很难为情。李老师说怎么办?我说重抄一遍。李老师帮我削好铅笔,拿出一份未用的试卷让我重抄答案。为了写好字,我不得不用小刀把笔头修尖再写。抄好的试卷卷面干干净净,字迹清清楚楚。李老师这才让我回去。从此,我写出来的铅笔字像脱胎换骨一样。
另一次,上午考了算术,下午放后学,李老师把我叫到面前。我看到李老师手中试卷的分数,又是99分(因为上一次考试,我是99分),心里乐滋滋的。谁知我看到的分数是倒着的,66就成了99。得了66分,我没想到,不知怎么弄的,泪水竟自滚了下来。李老师问我上课有听不懂的吗?我摇摇头,试卷上有不会的吗?我又摇摇头,是什么原因呢?我不摇头了。错题现在会做吗?我使劲点点头。于是,李老师让我坐在她办公桌边,在试卷旁订正。做好后,李老师拿给算术老师批阅,全对。李老师说分数可不好改了,就66分,以后可要细心,会做的别做错。
从此,我上课、作业再也不敢大意,我记住了李老师的话,会做的别做错。这句话,我做了老师后,又送给了我的学生。
当时的班上有个坏风气,特别是男生,爱喊同学家长的姓名,下课时能喊成一条声,逞哄,恶笑。这风气还延伸到了喊老师的姓名。老师叫啥名呢,大家都不知道。一次,一个男生拿起李老师放在讲台上的搪瓷茶缸,无意发现茶缸底上写着老师的名字。于是老师的名字传出来了。大家很兴奋,像得了什么大秘密,下课后,教室里喊起了一条声,还很有节奏。这事儿,李老师不晓得。只是一次偶然,她在教室外听得莫名其妙的喊声。大家喊得正起劲,李老师一下子站到教室里,猛然,大家像傻了一样,张开的嘴没合拢。李老师问了班上的女生,才知道了这个无趣的事。课上,李老师把自己和她爸妈的名字大大地写在黑板上,说你们爱喊家长的名字,我都告诉你们,下课后爱喊多高就喊多高。同学们面面相觑,从此,再也没人喊同学家长的姓名了,好像这事情一下子就不好玩了。
李老师让我们觉得她像个大姐,不大像老师。
李老师教了我们一年三年级,升四年级时,她不见了,她是我父亲同事的女儿,听父亲说,她考上大学,上学去了。
当李老师不再教我们时,同学们怪念叨她的。
多少年过去了,我做了老师,在高邮实验小学的校园里,也有着两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树。秋天,当那缀着梧桐果小勺,纷纷扬扬落地时,我又仿佛看到了泰兴城中小学校园里的那一地梧桐籽,那一地梧桐叶。可是,我不再看到有孩子去摘梧桐果,去吃梧桐果。许是高邮没这个习惯,许是生活条件好了,再也不稀罕那小玩艺儿了。
我查了百度,百度说梧桐树的种子可食及榨油。还说籽可生吃,也可抄来吃。我终于知道,这梧桐果儿确实是可吃的,更何况,那是六十年代初呢。
一地梧桐。
我永远也忘不了,这洒向大地都是爱的一地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