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给司杨开门的是书骏妈，书骏妈一看见司杨高兴的喊书骏爸：”你看谁来了？“书骏爸放下手中的书，摘掉眼镜，招呼司杨坐下。书骏爸问司杨公司的运营怎么样。司杨说：就那样，够温饱吧，比不了您的上市公司。书骏爸说，大公司有大公司的难处，小公司资金周转灵活，成本低，各有各的好。

书骏妈笑着制止他们：“在家里别老谈工作，我去给你做饭，聊一点轻松的话题，一会儿书骏就回来了。”说着，书骏开门进来了。书骏爸去厨房帮书骏妈，哥俩去了书骏书房。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书骏照旧习惯性的提醒司杨洗手。司杨笑他职业病。书骏还没做稳，就用手拿了一块排骨，吃得津津有味。书骏妈笑眯眯的看着儿子问：“味道怎么样？

书骏看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故意逗妈妈：”欠点........“

书骏妈接着补充“火口？”

书骏又拿了一块大快朵颐，然后坏坏地笑：”欠点小酒，姐，没接对。“

书骏顽皮的跟妈妈耍贫嘴。

“书骏妈开心地笑着说了句臭小子，那表情，像考了满分的小学生，被表扬后的窃喜。

书骏爸拿了一瓶红酒从卧室出来，招呼大家赶紧落座。

书骏去厨房拿了酒启子和高脚杯，麻利的开酒瓶。书骏给爸妈倒了，又给司杨和自己倒了。

书骏说“以后常来，这样也好让我妈的厨艺与时俱进哦！”

司杨说：“小时候就爱吃阿姨做的饭，所以馋了就来蹭饭。哈哈”书骏爸接着说，你们小时候，两家住的近，经常聚，现在都忙，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了，有时间两家聚一聚吧，现在想想还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最重要啊。”说着端起酒杯先给书骏妈碰了一下，说：“媳妇儿，辛苦了，来，先敬你一杯。来，司杨书骏，一块干一杯。”

书骏妈说，一起，为两孩子转眼都成大小伙子了，干一杯吧！“书骏爸先喝，说这是我从法国带回来的，味道还不错吧？”

书骏妈，轻轻抿了一口，说：'味道不错，哪天约司杨妈小聚一下，品一品，她可是行家。"

“司杨呷了一口，说:"法国产的，味道就是不一样，可比起阿姨做的饭，还是差了点。"

书骏用筷子打了一下司杨的筷子说：“你小子嘴巴抹了蜜来的吧，竟拣刘老师爱听的说？”

书骏妈笑着说：“哪像你，吃着也没句好听的话，来，司杨，以后不忙常来，小时候，那可是每周来吃好几次饭呢。自从工作了，一年见不了几回，我催书骏几次了都，让你来家吃饭。”

书骏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司杨的酒杯，示意他喝，然后自己喝了一口酒，对老爸说：“我是真服您呀爸，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多能喝，每回带这么多酒干嘛。”

书骏爸又开启了他一本正经的的开玩笑模式：我不能喝，有能喝的呀，是吧，刘女士？“说着一脸宠溺的看书骏妈。

书骏妈一边招呼大家赶紧趁热吃菜，一边看着书骏爸笑着说：”就我和咱娘那点酒量，地下室那些存货够我和咱娘喝一辈子了，大老远的，每回儿都往回带，也不嫌麻烦。”书骏妈说这些话时，语气软软的像春风化雨。

司杨做梦都希望自己的父母也像叔叔阿姨一样风趣幽默,和谐美满。从幼儿园起司杨就和书骏是铁哥们，同学们都爱来他家。

有一次同学们在他家玩打水仗的游戏，他爸也加入其中，那次太疯狂了，书骏爸躲在厨房窗户后面，水枪从窗户的缝隙里喷出水来偷袭我们，然后我们开开厨房门，冲着书骏爸的背一通射击，嘴里发出机枪扫射时的”得得得“声。

书骏妈看着我们玩得忘乎所以，也跟着笑。我们像凯旋的战士，坐在他们家木地板上狼吞虎咽的吃冰镇西瓜时，书骏妈收拾我们的战场，还轻声的哼着歌，那首好听的歌，以后好多年才知道歌名——李叔同的送别。

书骏老没大没小的喊他爸妈哥呀姐的，他们一家不像家人，倒更像哥们。有时，书骏爸给我们讲数学题，比数学老师讲的都精彩。

司杨的思绪被书骏拉了回来：“斗地主，斗地主，好久不打牌了。”司杨开始收拾碗筷。说收拾完再打也不迟。

书骏爸说：别动，谁也别跟我抢，先打牌，今天我值日。”

“游戏是老天对我们的宠爱，每一个在游戏中得到快乐的人，无论是孩童和是成人，都是上帝的宠儿，都没有辜负上天的恩宠.......“书骏妈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大家说的。

书骏一边拿着扑克牌，一边赶紧打断妈妈的话：”叮铃铃，下课啦，刘老师再见！“刚挥起的手，被妈妈打了一下。

书骏夸张的大叫：”干嘛，打人啊！“书骏妈又打了一下：”打得就是你这浮夸的演技。“

哈哈哈，笑声总是被书骏家的人，轻松的撩拨起来，那么的自然，那么融洽，像一首欢快抒情的小夜曲，司杨的心里荡漾起久违快乐，快乐真的是可以传染的。

 司杨临走拜托书骏妈去看看妈妈，说似乎妈妈进入更年期了，情绪不太对劲。

十三

书骏妈虽说退休了有大把的时间，但是生活安排的很充实，把之前的爱好全都捡起来了，在老年大学报了几门课，周末雷打不动的家庭日，和家人在一起消磨周末时光，是她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书骏妈给司杨妈妈约好，周五她没课，中午去司杨家。

司杨妈开门，书骏妈淡蓝色的羊毛大衣衬托下，笑脸明媚。司杨妈淡然把她让进屋里。

书骏妈进门换上拖鞋，双手去握着司杨妈的手：“林觉，摸摸我的手，凉不凉？哈哈，冻死了，冻死了，看着外面阳光明媚，还以为不冷呢，没穿厚点，上当了，快给我暖和暖和呀。“

司杨妈捂了一下书骏妈的手，去给书骏妈倒水，问她喝茶还是喝咖啡。

书骏妈说，最近吃了几副中药，睡眠刚调整过来，想喝咖啡，但不敢喝，来杯白开水就行。司杨妈从破壁机里倒了芒果汁，递给书骏妈，说：”刚打的，热着呢，喝吧！“

书骏妈，脱了大衣，双手抱着玻璃杯，喝了一口：“好喝，你不喝？不是最喜欢芒果的味道吗？”

看她淡淡说不想喝。书骏妈问：”情绪不好吗？气色不如上次见面时好呢？“司杨妈面无表情回以沉默

继续问："吵架了和你那位？”

”能吵架是有缘人。“林觉的眼神透过落地窗看着她家的小院。眼里一片空蒙。

“林觉，前阵子我也这样，睡眠不好，老想发脾气。一点小事儿都被我放大。怕我们老太太生气，书骏爸让小姑子把书骏奶奶接过去住一阵子了，让我放松一下情绪，这几天，睡眠好了，心情恢复了，也快过年了，得赶紧去接她老人家，还没来得及，周末和书骏爸一起去。”

司杨妈妈默默听着，又像是没听，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游样子。

“林觉，周期性的，正常，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更年期综合征，都有。”书骏妈放下杯子，环顾因好久没来感觉有点陌生又熟悉的屋子。

“林觉，林觉？好喜欢这幅画，远山好苍茫的感觉。”书骏妈叫两眼发呆的司杨妈。

林觉从远处中收回目光，神思附体。

“林觉，怎么了这是？不至于吧？要不去医院看看，听说，更年期反应厉害的需要药物干预一下呢？你吃缓解更年轻的补品.......“

林觉给自己到了一杯白开水，抱在手里，看着杯子说：“有些病药物可以治，有些病，无药可医。”

书骏妈担心地看着林觉问："心病?"

“有心才能得心病。”林觉木然的看着杯子。

“什么话啊，你没心啊，没心还干得有声有色？大富婆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让我们吃死工资的怎么活呀！“

林觉看着书骏妈，缓缓地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擦眼泪。

”林觉，发生了什么？快告诉我，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嗯？林觉啊？“素言的情绪有点失控，她为林觉的反常感到莫名的恐慌。

林觉拿了纸巾，开始有了情绪变化能说话了：“素言，知道吗，我定期去银座买购物卡，这是公司需要，你知道的。”

“嗯，嗯，快说，我知道啊。”书骏妈迫不及待地催她。

“为了锻炼身体，我没有乘坐电梯，从楼梯步行去五楼贵宾室办卡。看见司杨他爸了，就在四楼的楼梯口。”

“他去那儿干嘛？”素言问。

“我当时也这么想，刚想开口，看见侧脸对着司杨爸的小青了！”“他俩去那儿干嘛了？单独？”

“就他俩！”

“我只看见她左边嘴角微微翘起，看着大熊，大熊的右脸也笑着看她，我当时本能反应，把自己的身体贴在墙上，尽量不暴露自己。但从那个角度，正好看见司杨他爸的高挺的鼻子那完美的线条，我已经好久没这么仔细端详过了。

素言握林觉的手，等着她继续说。

”那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眼里，发着我从没有见过的光。两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深情地望着彼此。五雷轰顶的感觉，想听他们说些什么，但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从始至终，就那样站着。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被雷劈成了僵尸，僵在那里，商城晚上下班时间是10点，是保安清场的时候，发现了我，我才走出商场。怎么回的家，我竟然不知道了。第二天，我在床上躺了一天，眼前像放电影一样都是从前的画面......”

素言握着林觉的手，看着她平静的脸，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书骏妈狠狠地说：”真看不出，长了一副骗人的老实相，竟然干出这么龌龊的事儿。”

林觉不动声色，继续说：“我曾经以为，我的婚姻质量再怎么不理想，也不可能遭遇小三儿，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背叛感情，司杨他爸也绝不会背叛，这也是我最看重他的一点，真是造化弄人。我对他的不解风情沉默寡言每每抱怨，他总是回我更深的沉默。那时我想，不能难为老实人，一把年纪了，老夫老妻，还要什么浪漫，能白头偕老就是修来的福分。可是，我错了，素言，那天我看到他深情的注视着那个人，手紧紧的交错在一起，那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深情对望是我苦苦追寻的。我无怨无悔的为这个家，和他一起白手起家，走过多少艰苦和挣扎的日子，可是，到头来，竟然这样收场，上帝和我开这么大的玩笑..........“

”林觉，他怎么说，他有脸承认他做的事儿吗？还是矢口否认？“

”素言，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没有告诉他，我觉得没有必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突然顿悟了，素言。本来就不属于我的东西，是我强行占有了这么多年。以前喋喋不休不依不饶的我，真的让我讨厌自己了。我现在心里无欲无求，很安然，没有恨，也没有爱，哪有谁对谁错，只有缘来缘去，缘起缘灭。甚至我有时候觉得，司杨他爸也很可怜，他这么多年压抑自己感情，和一个根本就不曾爱过的人结婚生子，走过漫长的20多年人生，这是付出了多大的耐力心力来维持这份看似平静的日子呢？他把人生最宝贵的生命浪费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这是多么苦的跋涉和修行啊。我是为爱付出，我是值得的，可他呢，他是为何付出呢？老天真的很慈悲，设计了一个巧合，让我及时发现。不是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回报，这两者之间也没有必然联系。一切失去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象而已，眼睛看到的，心里感受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的存在，所以谈何欺骗呢！”

那天是我的生日，他如常买了蛋糕，张罗了一桌子菜。一直以来面无表情的脸，向我举起杯，祝我生日快乐，那躲闪的眼神一直被我认为的木讷，我第一次好好的端详了一下，对这个我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对这个相伴二十多年快三十年的人，觉得陌生的有点可怕，我一直用我的方式爱他，要求他，我不了解他的内心世界，他也从来不向我敞开心扉，那一刻，有种诀别前的仪式感，更有一种悲壮和庄严，我举起杯，敬他，也敬我自己，敬一起走过的艰难岁月。那天晚上，我站在阳台的黑暗里徘徊，左边是我生活了20多年的家，光亮处坐着的家人，右边窗外，黑暗处摇曳在黑夜寒风中的一树白梅，那白色花蕊在深邃的夜空晃动，我突然明白了，黑暗那么生动，那么美好，心也迎着风在寒夜里释然了。放手其实就在转瞬间，只是我不知道如何不伤及无辜，最重要的不想伤了我的儿子，挑破这一切，我没有勇气“

“你真的舍得吗？”素言心疼的看着林觉。

“没有得，何谈舍呢，素言，再说，我得到过吗？你眼前的所看到的一切，如果不赋予它们感情色彩，它们有意义吗？”她环顾四周，那个曾经全力以赴为之付出的家，眼里往日的热情已经燃尽，仅剩冷寂的灰烬。

“司杨呢，你也放手不管了吗？”

“儿孙自有儿孙福吧！该付出的都付出了，至于是不是孩子需要的，那就是未知了，也不想去求解。往后的路，他会自己把握，他有自己的人生，他属于自己，从来不属于任何人。”林觉一脸淡然，那么安静，那么有力量。这安静的力量令素言震惊。

素言看着博古架上林觉那些心爱的小物件，每一件都在诉说着主人曾那么热爱这个家，可现在灰尘用它的冷漠陈述这一个事实——家散了。看着装修精美温馨的家，无处不体现着女主人的奇思妙想，无处不渗透着林觉的智慧，以及她对色彩的独到审美。

窗台上那些令人怜爱的花花草草，是否也感知到了女主人的决绝，沐浴着阳光的它们，像被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包裹着。素言看着手里的杯子还是她们前不久去宜家时买的，那时的林觉还充满着对生活对家人的热爱，她们不久前还在热烈畅想一起看孙子的场景，一起带着孙子去泉边戏水，带孙子去看画展，去博物馆，多一点艺术熏陶，她还计划着与他周游世界，用脚去丈量大千世界，用双眼去触摸山的高耸，天的深邃.........可这一切都成了海市蜃楼，像泡沫一样幻灭无迹了。

素言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林觉的事儿对她的震动非同一般。她刚进门，书骏爸问她电话怎么不接，话还没说完，书骏妈就抱住书骏爸的腰，头埋在他的胸膛前哭的泣不成声了。书骏爸不说话，默默抱着书骏妈，手轻轻拍打她的背，看她情绪稳定了一点，才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把书骏妈被眼泪浸湿的一绺头发捋到耳后说：”看着我，发生什么事儿了？有我呢？啊？“书骏妈的眼泪继续往外涌，边吸鼻涕，边说：”林觉要离婚了。“

”他俩，怎么可能？“

”他老公背叛她了。“素言两眼瞪着书骏爸，好像变心的不是司杨爸，而是他。

”好了好了，你至于哭成这样吗？又不是我变心了。我以为什么大事发生了，吓死我了。”书骏爸长舒一口气。

“这事儿还不大吗？我最好的朋友，发生这么这么大的变故，说不定你在外面也有人，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哎，哎，这人，你这人别动不动什么事都扯到我身上好不好，我们俩好着呢！这辈子就你了！你啊想跑也跑不掉。”书骏爸说着笑着把书骏妈搂在怀里。书骏妈问："那下辈子呢？“

”下辈子？还是你。“书骏爸果断地一本正经地说。

书骏妈问：”为什么吗？“

”省事儿呗，哎，这不我前世的媳妇儿嘛，接着过呗，这多省事啊！减少了磨合期！“看着书骏爸那一本正经的把包袱都出来得意轻松的表情，书骏妈'扑哧"笑了。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他就吃书骏爸这一套，她感觉天大的事，让书骏爸一说，四两拨千斤，拨云见日了。

书骏爸拉起书骏妈说：”哎，这就对了，就喜欢你笑，有事有我呢，走，请你出去吃饭，今天不做了。“

”出去干嘛啊，我去下面去，西红柿炝锅面。“

”你坐着，媳妇儿，我来。这事儿还用得着你亲自做吗？下命令就是了。“说着书骏爸进了厨房。

书骏妈看着书骏爸的背影，听着他吹着悠扬的口哨，心里的阴霾渐渐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