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门口的马路最近在修整,推土机轰隆隆的声音到了这个时间还没有停止。夜晚没有干完的活儿,路面铺上钢板在白天允许车辆通过,于是每过一辆车,都咣当咣当像炸了一路鞭炮。虽然门关上声响就所剩无几,置身六楼也没到影响睡眠的地步;还是会在早晨推开门迎接一个新日子的时候,提醒自己注意眼前这些【未完成】的部分。
居住的地段很好,但也不会事事完美。如同生活,再精打细算,也还是要容忍出乎意料的侵袭。
晚上去看电影,在黑暗的房间里放下手机看着画面呵呵傻乐。如今不爱再装逼,不是商业大片的爆米花电影反而不想看,不想被催泪,不想被痛击,只想在嘻笑怒骂的轻松和套路明显的剧情里舒展一下神经,看一点除了眼前这半亩三分地的世界以外的美好想象,舒服。千万不要跟我讨论什么是爱情,什么是真爱,什么是牺牲,什么是责任,什么是人生,不不不,通通都闭嘴。我特么只想吃着爆米花看电影。
仔细想一想,大学以后的生活真是变化快,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有时候是主动选择,有时候是被动接受,大部分时候,是毫无察觉这一切正在发生,而反应过来的时候很可能连对方的模样都想不起。
成年人的相遇、相识和相熟,带了点莫名其妙又毫无前戏预兆的感觉,而后某一天切断联系从彼此世界中消失,也好像自然地如同彼此早有默契。
02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忙乎着撺掇校友分享会之类的东西,认识了许多同圈人。去年夏天还是过得很美好,阳光不错,城市在我眼里如新生,新的面孔和灵魂也让人愉悦。
只是,这种快乐经历过,也并没有那么期待要再来一遍;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就好像城市里的很多美食与时尚,对我而言,在吃到嘴里穿到身上的那一刻,他们的趣味就已经丧失掉了。
同样的话说很多遍之后,哪怕再体面而优雅,都显得了无生趣。同样的面孔见过太多张,难免觉得厌倦。
换工作,换生活,换生活状态,我把身边每日接触的许多事情都换了一遍。
当然,倒是也并没有就因此收获完美。
只能说,对人生有太多好奇心的人,可能靠着这种闯进新领域的刺激,就可以浑身是力气吧。
03
我在一路走来这些不同人群的眼中,一定留下了非常不同的印象。这一点啊,不是推测,简直就肯定是事实。
我大学同学觉得我生下来都没有带脑子的,常常失忆、神经大条还总是讲起笑话来自己先笑到讲不下去,嗨起来常常不顾旁人的眼光哪里都能变成马戏团;我前公司的老板觉得我不怎么表达自己的观点,我反驳说我明明说了只是没有被听到,他们摇头反对说nonono,没有被听到就是没有足够大声地说出来;好吧,离开了一群中老年人,我被如今年轻的同事说,感觉你就是能力很强、很张牙舞爪的样子啊……
我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说,这些都并不是完全的我,而是在对方眼中,被看到、被辨认、被关注的那部分我。
反过来,借着他们反馈给我的不同评价,我也得以拼凑出一个更完整的自我,找到在每种不同境况中一个原始本能的自我会有怎样的反应,离原本想象中的那种是否有差距。
这件事情本身,就挺有意思。就好比,我了解了自己,在熟悉的人面前可以一秒变得多无知;也了解了在面对不同的外人时,我会本能地产生怎样的反应和应对——如果这反应并不令人满意,那么吸取教训下去努力做到更好;如果这反应,即便是面对最糟糕的情况,都出乎意料地好,那么绝对值得自己在内心里为自己鼓掌。
同样,那些在我眼里被简单归类为男人、女人、愚蠢的人、佩服的人、不屑与交的人、猥琐的人,大概也都只是刚刚好看到了那些我能看到的部分,忽视了他们其他那些组成部分。也是因此,愿意刻意提醒自己,就算刻板印象与依靠收集到的信息理解所见之人的本性无法全部避免,也要控制这种莽荒之力,不要让其轻易被释放。
04
人性的良善有很多种。但人性的晦涩与阴暗同样多,甚至更多。因为在每个不同的境遇里,做出正确的选择常常意味着一种行动,而做出错误的选择则可以表现出千万种形态。
因此我意识到,如果不是对恶的那一部分有足够了解,那么对善的部分,对真爱无敌、爱拯救全世界这种逻辑的推导,很可能产生完全荒谬甚至可怕的结论:就好像,当你面对一个不懂如何爱的人,势必会伤害一样;如同面对一个不懂为人处世、人与人尊重的人,势必会被盘剥一样。
他们表现地很懂爱,很懂人,在人群中闪闪发光或者自信轰轰的模样,说着爱道着徳的姿态,很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他们仅仅从最肤浅地表面看到了爱或徳的姿势,而对其中深意,毫无所知。这时候,他们的深情也好、道义也好,都不过是智慧不够情操来凑的,黔驴技穷。
所以,那些没有向自己以及整个人性的深渊里窥探过的鸡汤,以及那些站在对邪恶视而不见只看到整片宇宙爱的光芒的人的呼唤,都可怕得要命——
他们将自己的恶遮掩地很好,甚至自己都意识不到,觉得自己神圣地异乎常人的伟大。但他们极度危险,需尽量远离;如果当真逃不掉,记得从纷乱的人潮声响中,将他们区分出来,打上记号,警惕他们释放出来的毒素,使人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