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条软凳在图书室看书,煦暖的阳光穿过绿色的文竹细碎的叶子落在书页上。
对冷有种过度的敏感,而如今,这般奢侈地如同绿叶植物一般,摄取这冬日的暖阳,
懒洋洋地,仿若墙角里晒暖的毛毛虫,有种物我两忘的感觉。
本是直奔主题去看白壁德《论卢梭与浪漫主义》,却无意在一列书架里看到了赵枚的书,顺手取来。
清瘦的女子,典型的写字的女人,细长的眼睛,有点林忆莲的迷离与狐媚。
从前看过她的《一本打开的书》,有篇《如歌的行板》,至今记得瑟瑟的秋日黄昏与一个男子沿着红墙,步步生辉地走过,象手执红牙拍板的女郎,一路浅唱的凄然。
猛翻一页,看到她和丈夫的合影,有些哑然。那个中年发福有些憨厚的男人,竟然是她丈夫?
不由得心生凄凉。
想象那她昔日如歌的行板里,奏着的,该是怎样抵死缠绵琵琶曲。而如今,青春踩着青葱与枣红的莲步,走着走着,就成了一片素淡的梨花白。蓦地回眸,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记得那个长篇《上官婉儿》,细腻而幽深的笔触直插人心,感觉她是循着那写空了的柔软的储墨的笔囊,这样曲折回转地穿越1000多年的幽暗时空,幻身成为那深宫里寂寂的女子。原是为了恨的,恨着恨着,就转成了怜,怜而一转为敬或者说是爱。后来做了卢陵王显的女人,皇帝命薄的中宗,文弱的男人,岂能压服得住她?一场政治的交易,她是为了给她一个女人式的补偿,只因她抢掠了她每个女人只有一度的青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切切地明白。
而她,与其说是为了爱,不如说是对她绝对的服膺。两个惺惺相惜的女子,本就应该学男子歃血为盟,在大唐华丽的銮殿,默契地合演一场女人的史诗。与她,文字与才情,该是怎样一杯罪孽深重的鸩酒啊,欲饮还渴,渴而再饮,直到毒侵骨髓,爱入膏肓。
而这个锦心绣口的女子真实的人生,却是这样凡俗的存在。
或者,竟是他的凡俗,这样一如既往经年累月地成就了她?
她未必没有象寻常美丽的女子那样,做过倚红偎翠的梦,梦里轻执香帕,揾干英雄泪。
然而生活不是小说,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堪碰触,愈洁的东西愈易染尘。生命有时像个神秘的悖论。
聪明的女子知道如何在那些男人粗糙的表面的凸凹里留有余地的起舞,有些人太过完美精致,光洁的表面象琥珀,容不得划痕迹让你细微地存身。换做男人,也一样。
所以,美丽如仙的女子褪去白素贞的戏服和光环,回到了那个素朴的男人身边。而发哥在割腕重生后,渐渐明白那玉洁冰清的女子是这样让自己凄神寒骨,找了那个温和暖心的东南亚女子,陈惠莲,相差一个次,一个是慧质兰心,贤惠温情的人间女子,一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名字相似,而唯“惠”与“玉”之别,玉虽润,但性寒,与发哥沧桑的人生底色太过一致,这样的女子,只能制冷,不能加热。 便又使得我想起胡张。撇去政治因素,倒觉得,胡的选择与眼光,倒真象一个凡俗夫子。虽然恶劣,但恶劣中亦有一个男人的聪明。
如歌的行板,从来都是唱在杨柳岸行将经年永别的身影之后,知道它一唱就成绝响,所以才这样倾心倾肺,九曲回肠。
回头收拾行囊,看那家炊烟正蓝,只为醉里吴音,哪管它茅檐低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