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房檐上的水敲打地面的嘀嗒声,引梦镇十分安静。
昨儿个夜里来了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催眠着人们,一夜无梦。
呼吸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醒过来,想着雨后镇中景致会如何婉约,便也坐不住了。
穿着木屐从屋子出来,走在小巷子里,青石路上湿嗒嗒的,伴着清晨特有的凉意,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才又向前走去。转了两三个弯,终于走出了小巷。眼前的景致也没有让我失望。
平日里的小镇是一位历经世事,富含包容心而温柔似水的姐姐。此时的小镇就是一位清新自然的少女,伴着清晨微暗的天空,和雨后特有的水汽,又添一分幽静。不远处妖娆多情的山更是披了一面青纱,撩人心弦。
我是来修行的,说得直白的是来找灵感的,不远万里从喧嚣的闹市,因着引梦镇的清净和妙曼景致,也因着她有着一座古老而神秘的寺庙。
这个地方是父亲告诉我的,在成年那一日。他说:“我们家族的人世代作画,每一代人成年后都需前往引梦镇住上些许时日,因着她的绝色美景,而这只是其次。最为重要的是在这座古庙中修行三日,寻找自己的摆渡人。”
是了,我的家族世代作画,是作画大家。而我,更是被家族誉为百年天才。何为天才?我并未感觉到我的画作有何出彩之地。
至于为何会有修行这个传统,早已不知,何为摆渡人,父亲也不曾告知。他只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去罢,时日多少不限”。
在这场雨之前我已经在镇上住了半月有余了,一直在镇里的每一个角落里晃荡取景,经历着小镇的日常,除却那神秘的山中寺庙还不曾游览,小镇已经被我翻遍了。
期间收获良多也算不虚此行,等去寺庙中修行一番,找到那摆渡人就可返程了。趁着天色微亮,正好能坐上那一日一渡的船,不如就去那神秘寺庙中修行,也可早日回程。
寺庙在对面的山中,只可坐船过去,而且历年来只有一位船家,一日只摇一次船。镇中人也不识这位船家,因他独来独往,不曾与人多言。
据说他的样貌从未变化,镇中人从扎羊角辫的孩童长到七八十的老人,也不曾见他容貌有丝毫变化。镇中人对此并不感到诧异,我也不愿问,只因我对这一切并不关心。
从小接受的家族理念让我知道,每个人都是奇怪之人,每个人都有秘密,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漠视一切除画之外的事物。
镇中的人宁静度日,悠闲自在。在我来的那一日,他们似乎早已预料我的到来,房子早已备好,详细地跟我说过河的事宜之后便留我在此住下了。
走到隔壁阿婆所说渡口边上,依着传统向对岸的人影摆了三下手,便安心等那船家过来。
淡青色的水雾飘在河面,恍如仙雾。在这仙雾中一个人影缓缓靠近。
那是一个男子,撑着竹竿,似怕惊着未醒的鱼,只在水面轻轻划过。
慢慢临近,我才看清他的样貌,一头乌黑长发仅用一条绸带扎着,清俊瘦弱,面色苍白。浑然不似长年撑船的模样。
靠岸后也不曾言语招呼我上船,只是用墨色的乌瞳望着我。果然如人所说,沉默寡言。
看着他寡淡无波的眸色,我原想客气一番的心思也淡了几分。踏上船,轻声说道“劳烦”便不再言语。
他默然地转过身,一手撑着竹竿,朝对岸悠悠摇去。一叶小舟就这样漂浮在河面上,慢慢破开青雾,随着波浪前行。
我并不知道这看似短短的距离竟能驶上如此之久。也不知过了是有多久,以至于我的双腿都滋生了淡淡的酸麻之意。
眼前的青色烟雾似乎愈发浓厚了一些,而原本近在对岸的山也淹没在着青色烟雾中,朝后望去,视线也是被青雾重重围住。
心中略奇,也只问了一句“船家,请问何时能到岸?”话出后觉着不妥,毕竟按照他人所说,如此寡言之人必然不会理会我。
果不其然,他并未搭理我,也不见有丝毫的焦急,依旧慢悠悠地摇着那细竹竿。
我盯着水面看了良久,眼睛都看出了酸意,也没看出有什么奇特之处。罢罢罢,这神秘的古庙自然有它的神奇。这估计就是其一。
只是这入眼之处除了水就是青雾,还有一个木头桩子。实在是无趣得紧。
清晨醒的太早的后果就是在这无边无际的景致中被催眠得犯了困。看了看船家瘦弱的身子,想来也无法对我做什么。干脆躺下侧支着身子,打起盹儿来。
在我即将入梦时,似乎听见了一个冰冷的嗓音,微弱地飘进我的耳中,“又是一个谢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