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如期而至,没有一丝丝防备。我只是听说。
开月的那天,是儿童节,听说老二伴几位学友去了幼儿园做义工,画些色彩墙绘。老二色彩极佳,随老贾学得津津有味。老贾之前总说老二像他的学生。
老贾水彩课已开展了两个星期,他激情澎湃唾沫横飞,总叫我们跟他勤学,会收获颇丰。我始终坚信他的孜孜不倦,也没有一丁疑虑。
他专业水彩,听说曾获全国美展铜奖。今有作品入围俄罗斯某个赛事。我挺敬佩他的荣光,或许艺术家不该谈名利,那我羡慕他人生的丰富,像他作品里显现的干练笔触,每一彩笔都像一个迷人的故事静静地卧伏在画纸上,诱惑我们的视觉。但我总和小红帽在课堂上交换打野。
他提倡出去写生。我们去了红雁池。
校门920路公交终点便是红雁池。一个直径百米左右的不规则圆形水库,周围叠加些秃山。我们从围墙栏杆钻入,被人抽去一根铁杆处侧着身就畅通无阻,心理怀揣少些不安。
池是被山围死了的。从几间房屋旁向池内纵放着一股水流。他们择池边几块凹凸不平的岩石就息,放置工具。我兴致勃勃跑到池边,捡起几块扁平的石片,在池里连打了十几个水漂。幼时我们有个说法,说打一个水漂就说明能吃一碗饭,按幼时来论,晚餐我定会撑死。
在池边盥洗一把,我从背包掏出速写本。遇上先我们到达的同学,总有十几人,但就我一人画速写,其余皆弄水彩。我给坐在岩上的小潘潘来了一张,觉索然无味,傍在老二旁看其弄水彩。他色感和意识强烈,总能抓住某一霎间风景的变换。
不一会儿,天怒了色。我看见,左侧的天空翻腾着咆哮着一团黑云,右侧的天空也同样翻腾着咆哮着一团黑云,在黑云与黑云之间,是一圆奄奄一息的红灯笼,它挣扎着微弱的霞光在抵御黑云的侵犯,它挣扎着,抗战着。兀然,红灯笼被黑云强势活吞。我霎了一下眼睛,又看见,老二的画纸上,正是之前黑云和红灯笼做战的情景。挣扎的红灯笼,翻腾的黑云,被老二的画笔牢在纸上。
老二提了最后一笔,鼻子炸出一通气,两眼钉在画面上。
接着,天彻底怒开了来,不破几声闷雷便砸下几滴雨水,扇起池风。我穿一件短袖上衣,被刮起鸡皮疙瘩,嘴巴冷得发紫。速速收置,往学校跑去。老二的画无疑是得了老贾的好评的。一幅黑云与红灯笼作战的水彩。
后来开班会,听说那天池里淹死了人,打捞两天还不见得尸体。我胆颤许久,那天差点也下池里洗澡,暗暗下了决心不再去红雁池。
水彩课程越越紧张,老贾最后下了一张半开作业,用来结课打分。结课时间是在六月二十四。我知道回家的日子不远了,但度日如年。
兴些是那天池里淹了人,老天被逝者的家属肆骂一通,便怒睁一只流火的独眼。
独眼从食堂方向纵出,溢出红色的火苗烧过食堂,烧过操场,烧到了我们宿舍。听说吐鲁番烧了四十多度。汗水从额头刚渗出脑袋就被烧得蒸发,缕缕青烟被风逝去。我们不得已打消端午假去吐鲁番写生的念想,围着桌子吃西瓜消暑。
听说新疆是温带大陆性气候,燥热。我是顶不怕热的,唯独惧干,脸上的表层皮肤被烘裂开。我成了一个水桶。几分钟的间隔就灌进一次,宿舍堆积成小山丘的空瓶。但令我诧异的是校园的树竟还在散开花朵,已至六月了,而且不只一株。每每路过花树,我总在暗想,这盛夏里它竞还在开花?可惜我是不明树的名字,不然有想法移植几棵回到我们南方。我和老二说,我是在苗寨长大的,识花木也算颇多,但却说不上正规的学名,用苗话是还可识别的。可六月还在开花的树,我便一头雾水了。只因我的家乡亚热带季风气候,溽暑。六月我是不见得有树木是正值花季的。
但我可以肯定,不知名的花也是不能幸免独眼灼烧的。正像独眼对待我们这般。在校门吃个米线,抽了一张纸巾准备擦嘴,汗水遽然而至,立即顾不得嘴巴而去招呼汗水。我看见一个路人是被汗水给洗澡了的,发梢发尾俱湿,汗水还来不及冒出身,就被地面吸了去。当然地面也要降温,所以他喝水。
六月,独眼是真狠,被人骂得更加火辣。
在宿舍画了几张速写风景,用着水笔一笔一点的勾勒,不觉间满头大汗难受熬煎,速去水房冲洗一番又继续,一会儿又汗流浃背。我热慌了,停去笔。对这独眼忿忿不止。
夜晚躺在床上,我的身体像在哭泣,渗出许多汗水,用手在脸上身上揾去。辗转难以入睡。
六月,如期而至的六月,即将归家的六月。
听说,六月的温暖还在急剧升高,独眼还在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