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加,Malaga。
毕加索的故乡。
有一天早晨我去城中找面包坊,在一个转角处踌躇许久,愣是没注意到身后的那座房子,是毕加索出生的地方。后来我沿着地图找毕加索的故居又走到这个熟悉的街角,我恍然大悟,连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
看来脑袋里只装着面包的时候,是瞧不见艺术的。
马拉加是西班牙南部的一座沿海城市,普通而舒适。我对这座城市的印象,是我遇到的一个很平凡的芬兰人,他从未独自远行,是五个孩子的爸爸,第一次住青旅,与我完全不是“一道上的人”。他的名字叫John,在与他相处的一天时间里,我切身领会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随遇而安。
我与同屋旅友刚见到John的那天早晨,我们相互介绍,John提到他33岁,家中有五个孩子。我们一众惊讶,开始咨询他这么年轻当这么多个孩子的爸爸的感受,以及当他第一次得知妻子怀孕时候的心情。但是他说,他不记得了……这确实是件有趣的事,一个相对按部就班的人闯入了一帮追求星辰大海的旅人的世界,他给我们这些或疲惫或兴奋的旅人带来的是一种平常却又崭新的视角。他说他是因为多年繁忙的工作产生burn out而临时决定的独自远行。
那时圣诞刚过而元旦未至,我问他:独自远行家中妻子不会反对吗?他回答:“我跟我老婆说好了,我需要一小段时间一个人出门透透气,她能够理解的。而且虽然我们结婚了,但也并不代表所有事情都要在一起的。”
我觉得他是个很简单直率的人,我们或许不会有太多的共同话题,我们的人生也不会有太多的交集,但是我很愿意跟他成为朋友,去马拉加这个城市逛一逛。于是我就问他:“我今天打算去爬山上的城堡,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去。”没想到他立马回复说:“真的吗?那再好不过了!说实话我第一次自己住青旅,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你不介意我跟你一起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我说当然可以。于是我就自告奋勇成了他在马拉加的一日导游。
这是很平凡同时也让我很开心的一天。很多时候和旅伴在一起的感觉,大致就是我这一天的心情。
John是个不太说话却让我觉得很有意思的人。他会看到路边手工艺人的摆摊,然后拿起一条手链问:“多少?”(How much?)摊主说7欧。John一声不吭掏出皮夹就付了钱,然后大步往前走。这件小事让我惊呆了很久。
他不废话一句,他不讨价还价,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就直接买下,可能贵了可能便宜了,但是他不为此伤脑筋费时间,他大步往前走,不纠结。走了几秒钟他转身对我说:“这是买给我大女儿的礼物。”
我们走到了城堡顶端,坐在门外聊天。随意坐下的,我们中间隔了大约五米。聊了一会儿我觉得坐得有点远,就移近了两米左右。我问起他的孩子们,又问起他是否20岁就结婚了,他说:“19岁。” 我有些感慨,又听见他说:“我小时候是个很野很野的孩子,我8岁时偷开了妈妈的轿车把房子给撞了,后来遇见我的老婆,我们结婚后,有一小段时间我还是比较野,但我老婆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她能够接受我。”(But my wife is okay with it.)我听见他说这句话时,眼中突然一片柔情似水,我的天呐,我瞬时很倾佩他的妻子,也很欣赏他这种硬汉柔情。
John,他是这样爽快的人,不纠结,很干脆。所以当我问他要去海边还是进老城时,他回答我:“无所谓,都可以。” 我知道他是真的无所谓。这样的人可能会错过一些精彩的部分,但是却过得舒畅而坦荡,不浪费时间去遗憾。
其实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是很不一样的人,但是我突然觉得没有关系,旅途中遇见什么样的人就与什么样的人搭伴儿,只要不厌烦,平凡也可以。我如何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也是对我的一种考验。
一天结束,我走在John的身边,我真的感到:旅途的结识不一定要是深刻的,这是无需苛求的。有时或许只是随意聊天或者平静相伴,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即将遇到什么样的旅人,你不该期望对方一定是灵魂伴侣或莫逆之交,其实大多数时候都不是的,大多数时候旅行就是大海捞针、沙滩拾贝的。而旅行者修的功课,就是随遇而安。不强人所难也不自欺欺人,能够承受惊喜也能够应对平凡。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人发生什么样的事,都能够镇定自若,既有自己内心的保守,又可与他人和平相处。这并不是很容易达到的境界。
Go with the flow. 随遇而安。
很简单的几个字,然而我感到这真是一种包罗万象的能力。这种能力,就像水一般。我旅行这么多年后,在与John并肩的这一天里,突然领悟过来。
2019.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