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默不作声地成功最酷了,所以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偷着做题,学霸们玩命谦虚,就连君子报仇还十年不晚。可是,这套玩法已经吃不消了。人们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可这世界上不但好酒不少、且多数的人都不太会品。闷声发大财成了少数人的才华和运气...李叶茴一般都运气不怎么好。
李叶茴要想获得成功,就必须把自己先“卖”出去,再谈把产品卖出去。这事比旅游难多了:一座山,再野也不过如此,想爬就爬、不想爬就回家。可是和真实世界的对抗是需要被认可的,不是买票就能去的景点。而这认可并非学校老师认可那样有规律可寻,却常常面临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情境。
那时候的李叶茴依旧厌恶团队合作。她不相信别人的能力,个人英雄主义极强。她甚至坚信创业者必须文武双全:要懂产品、还要懂销售,懂雇人、还要懂管人。把事儿委托给别人,自己不舒服。所以她给自己列了长长一串的任务:学会怎么做自动贩卖机、进货物美价廉的坚果、学点营养学、亲自打通人脉。不就是整个机器、把不同坚果放进去,然后坐等收钱吗?真是简单。
可是第一个关卡就把她难得够呛:怎么做这种自动贩卖机啊?她明白这玩意可以买二手的,可是即便有了实习工资,动辄几万的机器她也买不起。再这说自己也是个工科生,要是自己做,几千块就能拿下。不就是三个部分吗:收钱,发送信号,然后转一定量的坚果...技术上想必难不到哪里去。
另外,用什么装坚果?食品袋!可是袋子怎么被撑开?啊,还需要个机械臂。那么机械臂怎么得知信号?嗯,一个光敏电阻也是必不可少...可是现如今的自动售卖机都一份份地卖食物,像她计划那样用户自己定义重量地卖,就又会引起新的技术难题。
李叶茴,作为本校工程系很少上课、全程自学的“神秘人”,正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为了这点果仁,她竟然重新激发对本专业不一般的爱:只有我们系的知识能帮忙,正可谓命中注定!
李叶茴每天晚上在厨房对着一箱子单片机、线路、电子元件拆拆装装。她还网购了盗版乐高玩具,打算做个可拆解版自动贩卖机。
激情难得,活生生的技术难题也不容易。作为一个上午在新加坡期末考试、下午就去台湾吃米线的人来说,李叶茴能亲手给宿舍制造那么多的电子垃圾、已经是自己好学精神的突破了。
单枪匹马地战斗让这进度难上加难。李叶茴不好意思向别人透露自己想进军“餐饮行业”,只能上网求助:她先是在Quora(海外知乎)上问东问西。什么二手自动售卖机厂家啊、零售业巨头、机械臂专家,全被她骚扰个遍。世界各地的网民们都从专业角度给予或多或少的建议,只可惜都不能为所用:我就想找个现成的机器,放点坚果,你干嘛让我去海外参观你们的机器人实验室啊?拐卖吗?报销吗?
她也问了学校的创业中心:你好,我是个激情四射的年轻人,我想做个买坚果的机器,可是遇到点技术问题,请给建议。
好心的老师们怀里夹着消防栓、从各个角落对李叶茴扫射:
为什么是坚果?为什么不能装在袋子里直接卖?为什么自动售卖机是最好的方式?计算机器研发成本和利润了吗?坚果保鲜问题如何解决?坚果坏了、顾客投诉如何是好?学校内所有自动售卖机地点已满,该如何解决?食品安全证件?研发时间?市场营销?
天啊,这可不是激情和梦想能回答的了。激情和梦想什么都回答不了。李叶茴和现实世界的第一仗打得举步维艰。她看着一屋子的零件,斗志耗尽。
李叶茴终于发现,这个世界并非白纸黑字那般简单易懂,太多规矩套路她闻所未闻,也有太多职业技能,比如如何借力、如何利用人脉...她还未习得。
原来,战略勤奋比什么都重要。
她心烦意乱,便给杨安星和徐钱打电话。还好,两个朋友不是什么叛逆之人,没有用质疑给李叶茴更进一步的打击。相反,在他们心中,李叶茴还是那个靠谱的学霸,做什么都坚韧不拔的奇迹。
两个人想都不想就果断加入她,打算跟着心中的“老大”打打杂,坐等人生巅峰。虽然知道合伙人不靠谱,但是有了朋友分担烦恼,李叶茴暂时回了口气。
“嗯,我是不会放弃的。”她请两个“合伙人”吃饭,对他们信誓旦旦。
起码,这算是个创业团队吧。徐钱学商,想用这项目做课业作业;杨安星还没上大学呢,算是个童工。不过他梦想着做传媒、性格也活泼,就算个公关吧...再不济,也能随时给团队提供心理支持。
李叶茴想起创业书上说的:先建造一个“最简可行产品”,再根据市场反馈调整战略。
三位合伙人在中餐馆会面,李叶茴领了新鲜的实习工资来做东:“我读的书里说,我们要从客户需求入手。现在,我很确定东方向西方文化的靠近。接下来九要确定我的想法是不是真的能解决问题。所以,我们要做个最简单的产品,看市场反应。我心中有点想法,不过本着公平公正,我打算和你们商讨。”
两人啃着猪手、腾不出人手给李叶茴鼓掌:“我们支持你!”
“你们知道什么是‘最简可行产皮’吗?”
“就是最简、可行呗。”
李叶茴一筷子打掉了徐钱夹着的菜:“就好比良药苦口,拿去花里胡哨的糖衣,直接让病人吃药。好点子自然会吸引他人,烂点子也不需要上心。记得那种站着就能开的独轮电动车吗?他们花了几个亿去研发、宣传,结果销量惨淡。还记得Airbnb吗?”
“那是什么?”杨安星又开始吃土豆粉丝拌麻将。
李叶茴才想起他们不常旅行:“就是你把房子的单间租给游客,只建立一个网站,其他的东西用户自己会做。就好比...”
“好比酒香不怕巷子深?”徐钱突然大叫,“老板,再来个啤酒。”
李叶茴难得面临美食不为所动。眼见着二位合伙人风卷残云,她只得乖乖抢饭,闭口不谈生意。
“所以,你们最后的结论是?”李叶茴创业路上新的心灵支柱 -- 袁野发问。
“去学校租个地,然后卖坚果。人家要哪种、要几颗,我们就装几颗。看看大家到底喜不喜欢。”
“纯卖坚果啊?不是坚持要走高新技术路线。”
“机器不好弄啊,昨天电路插错了,我头发差点着了。我还是先保命”
袁野想接过她的书包,李叶茴不给,他继续双手插兜:“合伙人不靠谱,就找找别人呗?学校那么多人,怎么就找原来的朋友?”
这事只有李叶茴明白:习得不卑不亢已然闯了九九八十一难,更不要提对学校里那些“天之骄子”发号施令。李叶茴在学校里没有亲密朋友。“闷头学习”让她厌恶合作、天生腼腆让她难以开口,虽说有伙伴了,却还是独揽大头。
“领导不都是发号施令呀的吗?你怎么万事都亲自去做?”袁野见她犹豫,又问。
李叶茴又不言语了。她明白,所谓的合伙人不过是给心理支持,而非技术帮助。那些可以提供帮助的人,自己却羞于求助。
人怂就怂一世,她望着宿舍墙上的黄石地图:能帮就帮,不能帮就拒绝呗,怕什么?
这样想着,李叶茴斗胆请教了几个志愿者团队的“高材生”,没想到非常顺利地给团队添砖加瓦了三个人:一个学传媒,一个学商,还有一个学物流。成绩好不好不知道,但是聊起天来就明白脑子都不赖。
这下,李叶茴有了自己的广告人、商业策划和进货协调人,向成功迈进一大步。
和新合伙人相处时,李叶茴逐渐明白人员管理的核心:把员工放在能让他们大放异彩的位置上,这样他们做事开心,自己也省事。所以了解每个人的强项必不可少。李叶茴开始喜欢上了在团队讨论时关注细节、把每个人当朋友看待。逐渐地,他们开会的地点从嘈杂的食堂、变为氛围良好的咖啡厅。
而后,李叶茴特地办了咖啡厅的会员,隔三差五就约朋友见面。作为忠诚聆听者,她听到他们不为人知的心声,也发现他们大多在错误的位置上。
李叶茴在错误的位置上吗?至少,她在去往正确位置的道路上。
相比做事效率极高的三位新人,两个老朋友的办事能力让人恼火:
先是负责更新“脸书”的徐钱太过马虎。二十字的广告词他能编出三个错字和一个语法问题。除此之外,他就像是不会思考的傀儡,好像连创意两个字都不会写。
李叶茴计划让他和“学校公众号”的负责人联系,结果徐钱变成名副其实地传话筒,每句话都要李叶茴帮忙打磨、才敢发送。
杨安星做事倒不是那么唯唯诺诺,但却莫名其妙地常常做傻事。
比如,为了卖坚果李叶茴借用了社团主席身份定房间。这事被杨安星大肆宣传,导致李叶茴不得不取消预订、怕被学校盯梢。
其次,为避免后患,一行人决定委托一个新加坡人来开公司。杨安星在本地高中上学、认识不少本地人,便找了个同学帮忙。本来一切说得挺好,结果第二次商谈时,他同学的父亲直接来到学校、把孩子带走了:“你们中国就有食品安全问题,还想拉我儿子下水。”
最后,一行人决定,还是先做国大的中国人市场,用通过微信公众号发布消息。李叶茴自购了烤箱,千辛万苦地研究出了几款味道极美的口味坚果。研制期间的每一次失败,都产出大量废弃坚果,她便自己吃掉,最后一身火泡,痒得总要抓耳挠腮。大家拍摄了华丽的广告大片。因为抓了“考试周可以送宵夜”和“情人节可以送情书”的两个好时机,订单争气地滚滚而来。
然而,杨安星不但腰果杏仁分不清, 还色盲。把红色老干妈口味和黄色奶酪口味混为一谈,导致多单送错。算上赔偿款项,基本上少了一半利润。
李叶茴一直忍着,毕竟他们是朋友,毕竟他在吴松毅那里受尽委屈、学业受到挫折、未来依旧迷茫的时候,听她倾诉的是他们。四年了,他们才是她点滴成长的见证人。
一次,他们去乌敏岛拍摄坚果宣传大片,也算是郊游。李叶茴托徐钱带上他们的坚果产品方便拍摄。他带是带了,可是在岛上寻找拍摄地时,他忍不住打开坚果袋子吃了几颗,不巧被猴子盯上,引来后患。
那小猴子“滋哇”乱叫。徐钱捡了石头扔过去才把它吓跑。
李叶茴他们骑着车、在热带雨林间的公路上探索着新的拍摄地点时,那猴子一下子跳到徐钱肩膀、夺过他的眼镜后敏捷地飞上围墙。一群猴子迅速围了上来。
“混蛋!还我!”徐钱大叫。
李叶茴按下刹车、回头看自己的蠢朋友又在出什么幺蛾子时,徐钱正气急败坏地把那袋子坚果砸向猴子。一瞬间,大大小小的腰果啊、杏仁啊、核桃啊在空中下了雨,几十只猴子蜂拥而上,骑车的人们夺路而逃。只有徐钱还在那里:“我要眼镜!”说着就往猴群冲过去。
“你不要命了!”乌敏岛猴子的凶残远近闻名。李叶茴一把拉开他:“你等他们吃完再去拿!”
徐钱没了眼镜,只能在光影里前行。而团队没了坚果,就没了拍摄材料。
李叶茴的两个蠢朋友被这轶事逗得直乐,其他三人却面如铁色。毕竟,“时间宝贵”是大家的通病。
“李叶茴,这俩人你哪里认识的。”那个扛着摄像机、却得知自己白抗了一路的队员问。
“哦,我原来私校的朋友。”
“怪不得。”他脸上露出赤裸裸的不屑。
李叶茴理解他,因为她也受够了。坐快艇回新加坡本岛时,徐钱苦恼地望着自己被啃得坑坑洼洼得眼镜:“我讨厌猴子。”
李叶茴冷冷地飘过来一句:“我讨厌你。以后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