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似乎特别黑。缈落双手抱着腿,看着天,如此想着。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现在不知在何处的无尘。
数数日子,已经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村长醒了,留下了一些说不清话的症状。老人家的神志也越发清晰。现在已经不会到处乱跑了。丢弃的老人也找回来两个,以及带回来三副尸骨,村后面的小山丘上开发了一下,成了祠堂和墓地。
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无尘啊,你在哪啊,事情办完了吗?”缈落喃喃道。
“我回来了。”一把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从缈落身后响起,不改冷淡。
缈落惊诧着回头,生怕那是幻觉。起身,奔跑,拥抱,喜极而泣。
无尘表情变了变,没说什么也没有把她推开,过了许久,轻轻的拍起她的背,说:“本来身子就虚,还哭?”
“嗯。”缈落抬头,有千言万语想说,刚开口,就被喂下去一颗丹药。
无尘眼疾手快,缈落差点噎死。
咬了很久终于吞下去的缈落一时间所有悲喜交加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过后的埋怨:“什么啊,那么大颗。”
“补元气。”
缈落放开抱着无尘的双手,转而给自己拍胸口,顺着气:“难道是人参娃娃!”
“以后你每天都吃一颗。”
“哦,好,我们去谢谢他吧。”
“嗯?”
“你不是知道他在哪吗?我们去谢谢他吧。”
无尘向山中一望,转头向缈落,说:“好。”
缈落跟着无尘,九曲十八弯的走着,一路上缈落不停口,无尘也很耐心的回应着。
“无尘啊,前村长醒了。”
“好。”
“但是他现在说不清话。”
“正常。”
“老人家们再也不会被丢了。”
“好。”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陈水是村长的儿子,很努力也很聪明,读过两天书,经商也会,对药的基础加工也会一点,而他父亲却到50岁都还是村里唯一会医术的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缈落一顿脚,看着无尘,无尘也停了脚步,转过来看着她。
“对啊,为什么?他明明很想学医,天天问我药性药理,近日还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本医书,问我里面的东西。”
“为什么?”无尘想让缈落自己得出答案。
“因为,他不想他父亲没用……”
“是,之前的确是,所以他不敢学,随着年纪长大,陈眼渐渐不能赶集了之后,他经常独自经商,锻炼出了果敢,所以他有这个能力和权利大刀阔斧的改革。”
“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让有能力的人做他该干的事。”
“是。”
发现无尘因为她而停下了脚步在等她,伸手拉了一下无尘,说:“走吧。”
无尘放慢了脚步,因为山路更陡了。
缈落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说话:“无尘啊,你去哪了?”
“去了一趟太上老君那,借了下丹炉。”
“啊,帮我炼丹啊。”
“是,也不全是。”
“还有?”
“还有一方之前就很想练的丹,缺了一味人参,现在得了,顺便练了。”
“哦。”
“到了。”
“在哪?”四处看着,这回缈落没有看见小人,也没有看见人参标志性的果和叶。
“你刚好踩到了。”
缈落立刻抬腿,跳到一边,也没发现脚下有什么端倪。
“它休眠了。”
有时候,人参会因为天气等原因进行休眠,休眠的人参即便在八九月果子成熟的时期也不会在地面显示,这也是许多采参人认为人参有脚会跑的原因之一,采参人上山找野生人参时,看到不足年份的,会用红绳轻轻绑住。来年或再晚些再来。有时能找到,有时却找不到了,便可能是休眠了。
人参娃娃为了无尘缈落割了自己一刀,便来到他的生源地,把自己埋了休眠。
回村子的时候,渺落扭捏了许久,终还是说出来了:“那个……无尘我问你哦,真人、至人、圣人和贤人有什么区别?”
“嗯?上古天真论篇?你看了两个月每看完一章?”
“不是……是陈水问,但我解释不清楚。”
无尘说:“那就是还没懂。悟道不仅要自己通,还要使得别人懂得,且信服。你知道你为什么易悟得天地之道,而众生云云,能得道的寥寥无几吗?”
“我生而仙胎,自然有天资。”
“你虽资质平平,甚至还有些弱,但对比普通凡人来说,已然卓越不凡。”
“您教他吧?我在一旁也可习得一二。”
“不,我只教你,你教他。”
看到渺落不解的神情,无尘补充道:“当你可以将事情同初学之人说透时,你才真正掌握了它。”
“我不是……还得学辩证论治吗?”
“这难道有冲突?”
渺落想了想没有吗?还想继续追问,然而无论怎么问,无尘都没有再多说一句。直到两人回到村口,无尘才说:“这一段时间,我悟了一下为师之道。日后,除了大道与必要的点拨,其余的你得自己通悟,方能真知。知否?”
“否。”渺落想了想,说,“那如果我怎么想都不懂呢?你刚还说我资质平平,我一个上古天真论讲了两个月没讲懂。”
无尘说:“你想想你的出身。”
“银河之上,无数星辰孕育而成,属阴。”
“是的,而我则是纯阳之气,我等因生自天地,与世间万物息息相关,可与周围环境互相影响。你记得我降生之处在我降生之前,为极阴,而我因极阴而生,为阳,正如你,动之星尘为阳,极阳而生阴,而我们降生之后,无论是我的空灵谷,还是你所处的银河,均归于阴阳调和。此乃天地阴阳调和之道。”说到这,无尘静静地等待着渺落自行通悟。
渺落也懂了无尘的想法,思索了许久,一会看看天,一会看看地,半晌,说:“我等自然,为天地之道,是故大道得易,而人类不同,肉体凡胎,内藏乾坤,自身调和,自身对环境的影响与调和环境的能力十分有限,而环境则更容易对他们造成影响。自身情志、水谷纳入、环境变化都能对其自身的阴阳造成影响,紊乱则疾病生,调和则康健长寿。这也是上古天真论篇所说的养生之道,为人之养生,必要顺应天时,运转不息,长存不息。”说完,渺落回过头来,直直望着无尘,双眸中倒映着繁星。
无尘笑了,看着她。
渺落一时间不知道该干嘛,就说:“你……以后少笑。”
无尘不解,问了句为什么。
渺落说:“嗯……不然会很麻烦的。”
无尘还是不解。
渺落当即笑笑,说:“无尘给我讲讲七情六欲吧。人类有而我们曾经没有的东西,我们应该是有的吧,我记得自从七公主下凡那件事过去了之后,这块宽松了许多,仙人们都开始期待自己那天定的因缘什么时候到。”
“这……容我想想。”
把无尘问住之后,缈落以为这事就翻篇了,然而并没有。
无尘降生以来天资聪颖,一千岁能与西天佛祖论道而闻名遐迩,两千岁开始掌管人类时间五千年,期间医药之道无师自通,太上老君的炼丹房有他的一角,天上一众神仙均以能得他炼成的丹药而面上有光。
他似无师,实以世间万物为师,除了论道,或是玉皇大帝偶尔派下的工作,然而他平时不与人打交道。
即便是掌管人间时间那五千年,他都没有与人打交道,却因为渺落随口搪塞的那一句:讲讲七情六欲。他开始用心的观察起人类来。
为此他还跑去找了一趟司命,找了一趟月老,下了一趟地狱。
下这一趟地狱是听说奈何桥边有许多渡不过的人,他去看看。
所以每天总有那么大半天是找不到他的,渺落天天解释,他去哪采药啦,他去哪修行啦,解释解释的,大家也就习惯了无尘时时不在的情况了。
虽说渺落也不知道他这一天天的往哪跑,她现在天天绞尽脑汁的教陈水,确实也没时间想他。
终于,再又一个月过去之后,无尘深夜回来,在山后空地上找到了正在修炼的渺落。等她完成一个周期后,同她说了一个决定:我们去镇里开医馆吧。
幸而他没有忘记要教授我医术的。渺落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