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决语

 古传,梧为雄树,桐为雌树,梧桐同生共老,生死常伴。

                                                              ——题记

   你隐没在我巨大的树冠投下的阴影中,整整读了一个季节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反反复复。每见“绿光”就用红色的笔标出来,咬笔头的时候很专注,时不时会有吸鼻子的小动作。

 你蹙眉,我便抖抖枝叶,分散你些许注意,望你莫沉浸在伤怀中郁郁寡欢;清闲时,我亦轻轻托住虫蚁,生怕它们一个不慎下落到你面前惹你惊恐,扰你清幽。

又要是一场纷纷雨落。黑云压城,满城湿冷。竟觉有些瑟瑟发抖。几百年来未曾如此。怕是今日来不了了吧?也是,莫湿了手中的书才好。孑然一身多年,不过独守兜满水的整日,应是没有多艰难才对。最近有种冥冥中等待的夙愿终究找到归宿的错觉,想想多年的牵挂静静有处安放,竟心安许多。若成你书中的字句该多好,常在你眼中,牵动你的情绪,晃动你的神思,仅是想想也无限美好。风有些戏谑得多用了几分力,猛得将自己甩向各处,一阵沙沙声,此起彼伏。还未从神游中转醒,天便倏地亮了半边,紧接着轰隆隆得一阵雷。风、电、雷三者都没有要消停的意思,一拥而上,都生怕被落下。像是奇妙的三角关系——我爱你,你爱他,他爱我,都不想放手,争执得热烈而不知疲倦。

   这三重奏中混入了某种乐声——声音像风刮在塑料布上,低沉地鼓鼓作响。啊,原来是一柄墨黑的伞逆着风踽踽独行,一副坚强落寞的样子。大雨就要降临,你是谁呢?为何要在一个三人的剧场掺进来跑个龙套?家中想是有热汤,速速回去罢,定是极舒适温馨的。速速回去罢,推开门便会有伴着温柔得要滴出水来的眼神的责难,何等羡煞人。速速回去罢。

 一转神,那团黑色移至脚下,褪掉黑色的伪装,竟是你!稠黑伞被扔在一旁,在风的裹挟中猛得翻了身,折了伞骨。刘海凌乱,看不清你的神情。怎么在这种日子守约来这呢?欣喜吗?或许是担忧吧。速速回去罢,不必赴我的约,不必记挂,你如此,我总觉不寻常;风大作,怕是要感冒的,真的,速速回去罢;雷声震耳,怕是要唬到你的,还是,速速回去罢……何事以致呜咽?想必是剪不断的愁绪吧。为何来找不能言语的我?无人倾诉吗?连微薄的宽慰都无能为力,望请原宥。那么,就让我为你好好挡挡风遮遮雨。“还记得吗?书中的绿光。你若抬头,闪电轰然为树冠着彩点灯,满满的,尽是盎然的“绿光”。你可一定要好好将余下几十年年生过得精彩纷呈才好啊。”——倘若能给我一次吐字造句的机会,我想如此说与你听。

 在一刻钟之前,我祈求的还是让我有机会予你知晓百年屹立的孤寂如何被你的出现一扫而空,宛若新生,有种奇妙的气流从根部灌到顶部,抖擞了隐秘的情怀。此时,却只要能让我祝愿你此生了无困顿,安然幸福便够了。可惜,这也是不能够的。罢了。就让我再好好为你遮遮风挡挡雨吧。

 就此一别,此去经年,不料良辰美景无数纷纷断送。

 那个风声大作的日子业已远去许久,此去经年,我所立的这偏僻之地再不见昔日端坐阴蔽之处读书的翩翩少年。偶尔零落的人儿迷路转至此处,也曾像你般赞颂过我的百年身躯,却再无过多感触。届时,一个文人不慎路过,见吾,絮絮叨叨将一首诗反复吟了多遍,隐约记得些许: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颗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一棵会开花的树》席慕容

 你来时是夏季,梧桐叶未金黄,你并未见过我最美的模样。你甚至不曾无视地走过,让我用金色叶落送你一程。我没有奔波的双脚能够追寻你,唯有努力活着,等着,朝朝暮暮,用比你恒久的生命待归期。

  这是怎样的一天呢?满脸憔悴的妇人,手捧你最爱的书籍,风一阵轻拂,隐约能看见数页红色标识。她像那夜无助的你一般跪倒在我脚下,掩面而泣。迷途的人儿啊,何故哭泣呢?总是能找到自己的归途呀,总是能回到温馨的家。愁苦都是短暂的,日子还长远。你和他是那么神似。既然伤悲,就伏着我好好渲泄一下罢,我会好好为你遮风挡雨躲日光。或许流尽了悲伤,或许认识到一切无济于事,在长久的低声抽泣后她离开了,离开前将那书埋在了我的根茎处。或许是谢礼吧。

 那夜无风,蚂蚁在熟睡前与我耳语,说他草草阅了那本深藏在我脚下,接近内心的书籍。他说,扉页处夹着一封信笺,落款是在那个雨夜后的一个月。信里说:

 母亲,望您可以寻着那参天梧桐,它在我最艰难的日子里日日陪伴我,遮阳挡雨,好不辛苦。若我熬不过这段病痛,那么,就在我病逝后将这本《了不起的盖茨比》埋于它脚下给它做肥吧。它便好比盖茨比的“绿光”曾给予我无限希翼与美好。没跟它好好道道别也至今心中不舒坦。要是有机会我就亲自再去跟它道一声:好久不见。

  …… ……

 妇女埋书一星期后,某僻静处一百年梧桐枯死,正值秋季,它的金黄树叶飘落了三天三夜才尽,景色好不壮美,观景之人都赞颂从未目睹过如此动人心魄的自然奇景,真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如秋叶之精美”啊!还有报社记者将此登报,旁配泰戈尔诗文,图片刊登在最醒目的版面上。时至今日,仍有故人忆起那日奇景便唏嘘不已。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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