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八天长假,我没有回家,和大猪(我室友)到小卖部搬了一箱酒,买了几个小菜,照他的话来说,就是不醉不许睡。
我们两谈了人生,谈了理想,之后又听他痛哭流涕地诉说他的感情故事,很老套,为了准备高考他冷落了女朋友将近3个月,最后录取通知书一拿,兴高采烈的去找她,却发现被戴了帽子。大猪讲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抬起头望向我,见我继续保持缄默,猛地闷了一口:“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回家后发QQ祝她幸福。之后互删好友,隔一段时间又主动加她,她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就加好友玩玩。然后半夜里偷看她空间,看她和新男友秀恩爱、用情侣头像,然后再删再加,她也就没理我了”他又抿了一口,眼球仿佛被雾蒙住,“你说我是不是犯贱,可我也想在忙一天之后能有人听我倾诉,有人帮我承担”大猪是学委,也是院干兼任院篮球队主力,我静静的听他诉说校园里的阴暗面,末了,一箱酒差不多被他“抿”完,他也一头栽倒在桌上。望着满地的残渣,我苦笑一声,算了,明早再搞卫生吧,你的烦心事倒是吐完了,我呢?
我起身信步踱到阳台,顺手关上阳台的窗,点燃烟,思绪随烟雾被风吹得破碎不堪。人对家的思恋恰似一条a为正值的抛物线,初高中处于最低点。那时我总认为我是乘风而起的纸鸢,家是羁绊我的那根线,仅隔一年,我俯瞰家人的容颜,才猛的警觉我是脆弱不堪的纸鸢,家是连接我骨架的那根线。去年寒假,我打电话给家人,简要的交代我要去打工,过年不回家。至少我认为是很酷的,但无论我如何阐述打工的好处,他们就是咬紧牙关。暑假我又提到去打暑假工,那边沉默半饷,“好吧,不过记得定时给家里打电话”我连忙点头,发现是在打电话,“好好我知道了,不用你们多操心了”“你怎么能让我们不操心呢?去离家那么远地地方......”我安静的听她唠叨完,,母亲见我不发一语,赶忙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又嫌我唠叨了,路上注意安全,那边(东莞)昼夜温差大记得多加衣”随即挂断了电话,我愣了楞,抓着手机无所适从。
人生地不熟,好在亲戚帮我联系厂家,是个小厂,听说员工和老板都很热情,干劲足。我有点紧张:“对新人不会不友好吧”他白了我一眼,“没事,到那你就知道了”辗转多个车站,每遇到大公司,我就咯噔一下,不会在这吧。无数次咯噔之后,到了。亲戚带我逛了一圈,确实很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员工四十多个,白天一班晚上一班,二十几个人还分出生产部、技术部、营销部和质检员。老板竟然也有两个,听说是两个人合资,一个负责管理,另一个负责营销,常年在外面跑。一个戴老花镜,满眼血丝的老人迎面走向亲戚,然后我伫立在旁边听他两用方言叽里咕噜谈了5、6分钟。“行了”亲戚拍拍我的肩膀,“你跟着这位叔叔,记住他是老板的老爸,要对他有礼貌”我点点头,大老板仔细打量我一番,对我叽里咕噜一番,说罢径自踱着小步子,走了。我愣在原地:“他刚才说什么?”亲戚又白了我一眼,“他叫你先去食堂吃饭,然后自己找住所”“啊”我惊叹,“不包住?”“当然不包住,不过每个月会给你补贴”我顿时起了退缩的心理,别说我没有租房经历,从早上颠簸到这,已经接近黄昏,这么短的时间找住所,对我真的是强人所难。心里打退堂鼓,步子却早已随着大老板的步伐。进门,左拐,一阵刺耳的轰鸣声。大老板领来一个戴眼镜,头发、指甲沾满机油的瘦个。“你跟我在生产部工作吧,我叫任泽华。”声音有点尖锐,但他露出的由衷的笑容以及伸过来的右手让我无法拒绝他的热情。“你好,我叫×××”我迟疑了一阵,大老板的口音太怪了,我转向任泽华,“你们这有员工宿舍吗?天色太晚了我可能找不到旅馆”他哈哈一笑:“没事,你就跟我一起住吧”这可能也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我点头默许。
之后等待他下班。待到将近9点,其他上白班的人都走光了,他还在皱眉调机器,对震天的噪声充耳不闻。我心头闪过一丝不安,他忘了下班?他也注意到我注视着他,径自走过来,“今天先这样吧”他挤出一丝笑,“走,带你吃烧烤”
我们又谈人生,谈理想。他提到从大一辍学,“不是没钱,就算没钱,家里人也会拼劲全力凑,主要是”他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语言,“当时我感觉,读完大学真的没用,大一我完全在混日子,我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还不如早点踏入职场”他夹起一把菜,塞入嘴里,又含糊不清的吐道,“说真的现在大学生待遇不如猪,我也不想当鱼肉”我点点头,但心里却清醒而迷茫地告诉自己,他说的不对。为了岔开话题,我也夹了一把菜,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哥,你有女朋友了吗”他明显楞了一下,接着又哈哈一笑:“我结婚了”“结婚?”轮到我懵逼了,再追问他年龄,已经接近而立。“你可能也是看我的身高啊,体型比较瘦小吧”他点燃烟,似乎不以为意,“说实话,我那时也想更加强壮一点,这个社会真的是丛林社会。但后来我表叔,哦也就是跑营销的任老板把我招进厂里,我就跟着师傅学调试机器,另外一个是管员工那位李老板的侄子,他比我先学,但我每天晚上都捧着书仔细看,白天就去试书里的内容,慢慢我的技术、熟练度超过了他,那网吧羔子不甘心,半夜里喝醉酒把厂里窗户和老板车给砸了,第二天就自己滚回家”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我也跟着傻笑,“现在厂里调机员都是我的徒弟”他嘬了一口烟,缓缓吐出。“那位师傅呢?”“他?他自己开了一家厂,就在自家,也是搞这个。说真的挺羡慕他,自己给自己打工,我现在工资九千多,去年一年只放了二十来天假,哪像现在其他正规公司周六周日放假。既没有社保、医保,也没养老金。我真的很累了”我闻言先是一惊,之后心里泛过苦涩,我注意到他脏乱的头发,以及手掌的老茧,他的眼镜片蒙上白雾,让人琢磨不透。
第二天七点他就叫醒我,虽说规定是八点到,我也没法,他领着我把合同签好,办饭卡,之后把我晾在一旁。也许是第一天上班,我东张西望,心不在焉,只盼着早点吃饭早点下班。结果晚上亲戚就找我谈话,提到大老板向他告状说我偷懒、不认真工作,还提到让我滚蛋回家。我异常冷静地听他叙述完,指甲都嵌入肉里。“嗯,我懂了,请您转告他对不起我一定会改进,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挂掉电话,我脱力般躺在床上,感觉很难受,对即将到来的充满恐惧。任泽华回来,见我闷在被窝里,什么也没说,估计也是累了(他一般十一点回家)倒头就睡。
第三天我起的很早,静静地等待任泽华起床,他睁开眼看见我守在床边,仿佛被吓清醒了:“起这么早”“嗯”我吐字很轻,“走吧,我会做好的”他一头雾水,估计不知道我差点被炒鱿鱼。人的生命,似洪水奔流,不遇着岛屿和暗礁,难以激起美丽的浪花。既然是我错了,我就得承担这份冲击。我收起桀骜不驯(至少是我认为),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工作。
收效不错,最起码我没再收到亲戚的电话,但大老板窥视的余光还是不时往我这瞟。我心头烦闷,索性背朝大老板,任他看个够,我眼不见心为净。
日子就这样流水般过去了,我吸一口烟,突然手机来电响了,看看时间,将近十二点,再看来电显示,是父亲。“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眼有点呛鼻,我赶忙吐出。“没啥要紧的事”那边传来轻微的鼾声和呼吸声,冷了几秒,又迫不及待带点期许的,“中秋回家吗?”“不回”我异常坚决回到。心下却是一惊为什么如此迅速给出答案,兴许是愧疚?父亲似乎叹了口气,叮嘱了注意身体后就讪笑着挂断电话。注意身体——从小叮嘱的话现在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在心头。思绪回转,落地窗印出瘦削单薄的身影,我掐灭火红刺眼的烟头,闪身迈进宿舍。
大猪猛地从床上坐起,我讪笑着:“醒了啊”他紧抿嘴唇,睡眼惺忪,不发一语。
最后——他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