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密码到底是什么？”
他的生日？你的生日？女儿的生日？生日混合？
不断弹出的密码错误提示，让你想要窥视他内心的努力宣告失败。
你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虽然你本来也没指望会有什么发现，但你还是不甘心。
二
他已经走了一个星期了，因为交通意外。
带着你们的三岁女儿，你参加了他的葬礼。但你们都没有哭，女儿是因为还不懂，而你是因为哭不出来。
葬礼上，你见到了那个据说是他的新女友的女孩子，她很漂亮，看样子很伤心，这让你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你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哭不出来——是因为前婆婆那张看见你的时候带着怨愤的脸？抑或是因为你们已经离婚一年了，你们目前的关系仅仅只是路人？
直到参加完他的葬礼，回到家，整理起他仅存不多的遗物，你才发现，他留下了一张银行卡，或许是他忘了拿走的，也或许是他故意留下的。
现在人已经不在了，你再也没法知道答案。
“妈妈，你怎么哭啦？”女儿看着你，柔软的目光中满是疑惑。
“没事，妈妈只是眼里进灰了。”你抹干净了眼泪，摸摸女儿的头，给她整理了一下小辫子，“乖乖，妈妈这几天要出差，你陪外公外婆几天，好吗？”
“好！”
三
“芊芊，你还恨他吗？”闺蜜问你，
“我不知道。”你说，沉默了一会，“丹，你知道你老公的银行卡密码吗？”
“呃，这个还真不知道。怎么啦？他给你留钱了？”
“不是，我昨晚整理他的遗物，有一张银行卡。可能是离婚时他忘记拿走的，说不定卡早就挂失了。”
“离婚的时候就留下的？他没跟你提过这个吗？那……我觉得应该是忘了拿走吧。”
“嗯。”
“小乖的抚养费，他……”
“有的。每个月都会给。我……不是在乎那点钱，我只是……想要看看。”
“看看？看什么？”
“就是……只是看看。”
四
回到家，门口站着那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子。
“我叫玲子。”她说，然后伸出了手。
她的手很白，指甲剪得整整齐齐的，没涂指甲油，显得干净而清爽。
你轻轻握了下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很凉。你没说话，把她让进屋里，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明来意。
“他……其实一直没忘了你。”她说，然后看了你一眼，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他说，为了让女儿在一个健康的家庭环境里成长，所以他才故意说他有别的女人了，而且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后来，我们才在一起的，可是，他说，他要等到你……他才能娶我。可你……一直没有再嫁。”
她的话有点语无伦次，说完，她沉默下来，你才突然惊醒了一般，用力地看着她，这才发现她已经低下了头。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眼里已经是晶莹的一片。
你心里忽然酸涩得厉害，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耳根里嗡嗡的，好像是一股一股的洪水在冲刷着你的大脑。
她为什么要特意跑上门来说这几句话，为什么？
等你的意识终于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不见了她的人影。
五
你呆呆地坐着，然后，压抑了许久的痛哭就突然爆发出来。
你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
你想起你们恋爱的时候，某一次在某个街头，你发现他会见了老情人。因为这个，你跟他闹了很久。直到某一天，你闹得实在过分了，他跟你说的那句话：“芊芊，上次的那件事，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我累了，不想再说了。如果你还总是停留在那个街头的话，我们就没法继续走下去了……”
你想起了他的一切的好，还想起因为生了女儿，你和女儿所受的委屈：公婆总是找茬跟你闹，撺掇儿子跟你离婚，对你们的女儿也永远一副爱理不理，一直闹到你们离婚了才消停……
黑夜渐渐地弥漫下来，你抬起头，看见了茶几上的那张银行卡。你忽然想起了女儿那张稚嫩的脸，想起给女儿摆完满月酒回家后，他笑着对你说的那句玩笑话：我要从现在开始存私房钱，等将来小乖乖长大的时候，给她做嫁妆。然后第二天下班回家，他掏出一张银行卡得意洋洋地在你面前晃呀晃的，喏，这是给我女儿的嫁妆，我才不会告诉你密码，省得你把我女儿的嫁妆挥霍光了……好啦好啦，你别嘎吱我，密码就是打死我也不说……
你看着那张卡，又想起了你们一起看的每一部电影，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用抖抖索索的手打开笔记本，回到网银登录页面，把“打死我也不说”拼音输入密码栏，点击登录，沙漏光标一闪而过。
页面上，那个巨大的余额数字狠狠地刺痛了你的眼，还有页面显眼位置上的那行粗体黑字：
您的欢迎信息是：我爱傻瓜，还有我的小乖乖！
“傻瓜，傻瓜傻瓜傻瓜。”眼前仿佛看到了他叫你傻瓜的时候，那故作夸张的邪魅笑容。记忆像过电影一样不断在你眼前变幻，然后，又在滂沱的泪光里逐渐模糊。
你终于意识到，记忆里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六
“妈妈，外婆说我很乖呢。”
“嗯，小乖真的很乖哦。我们今天先去看看爸爸，然后我们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好，吃完好吃的，我还想去公园玩，那里有好多可爱的小鱼，它们咬得我的脚痒痒的。好舒服的。”
“是上次爸爸带你去的那个公园吗？”
“是呀，爸爸还说，以后小乖长大了一定会像妈妈一样漂亮。对了，”女儿蹬蹬蹬地跑进书房，不一会儿又蹬蹬蹬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那张银行卡，“爸爸说这是给我的嫁妆，妈妈，什么是嫁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