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陈鑫身体基本康复,只是当时急救的时候只顾脑颅和内脏了,却没有发现脚踝处骨头挤断了,延误了治疗,落下了残疾,成了跛脚。
这期间,郑巧英经常来家照顾他,他们的事情也订了下来,打算年底结婚。
陈鑫说:"我其实不能让你得到想象中的幸福。"
"我的要求也不高,我只要有个家,有个男人能陪我回娘家。将来有个孩子……"郑巧英说完上来抱住了陈鑫。
"我或许不能生育了!我前几天去医院检查,今天出来结果了,因为某些药物的副作用和后遗症,有可能永远治不好了,我成了一个废人了。"陈鑫的话前半部是对的,后半部是自己说的,医生说并不是不可治愈,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恢复,要有信心。他只是一直对眼前这个女人没有任何感觉,他怕耽误她一辈子。他已经推辞好多次,并帮她介绍对象,可她就是死心塌地的认定他了,一种非他不嫁的样子,一种要拿一片热心把石头焐化的决心。
郑巧英沉思了一会儿说:"没关系,你的儿子也那么大了,就当我的儿子好了。听说女人生孩子很辛苦的,我也免受生育之苦了。"
陈鑫也想过,如雪已经有了刘志远的孩子了,他们会慢慢幸福起来的,自己不要妄想了。他也有成家的欲望了,想想娶了郑巧英这么个能干贤惠的女人也是一种幸福。他生活上确实需要人照顾。
"赵如雪,你好好过日子,我已经成了一个废人了,不配做你的爱人,就让这个贱人侍候我一辈子吧!"陈鑫常常在心里念叨。
阴历八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他们订了婚。打算两个月后在丽阳大酒店正式举行婚礼。
陈鑫给柳叶送请帖,邀请她参加自己的婚礼。他还记得一年前,赵如雪告诉他,结婚别忘送她两包喜糖,请她喝喜酒。他三番五次地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她,可是这个时候他又想起她来了,而且犹豫了半天还是提起她来。
“你跟如雪还联系吗?当年她说我结婚别忘告诉她。可是她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换号了是吧?她也真够绝的,为了不让我骚扰她连电话号都换了。唉,对了,她生小孩儿了吧?男孩女孩?”陈鑫问着,语气中充满了回忆、失望、埋怨和挂念。
柳叶心无防备,一阵心急。她以为陈鑫已经把她放下了,可是现在他已经快要和郑巧英结婚了,该不该把实情告诉他呢?
是的,一年来,陈鑫在病痛的折磨和忙碌的事务中度过,赵如雪他似乎真的放下了,偶尔想起,只能悲叹缘分太浅。现在就要结婚了,又怎能不让他想起往事?一年前,他在妈妈面前放狠话:非她不娶!可最终他还是跟现实妥协了,就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她!
“啊?哦,没,没联系啊。”柳叶极力掩饰着说。可是陈鑫却从这个心里从来藏不住事的好朋友眼神里窥测出一丝隐秘。
“柳叶,现在变了啊?能藏事了啊!”陈鑫话中有些愤怒,这个一直对自己一吐为快的朋友现在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怎么了?”柳叶装作不解地问。
“你的眼睛出卖了你!你隐瞒什么?还是不是朋友了?快说!赵如雪是不是出事了?”一种不详的预感笼上心头,他警觉地问道。
柳叶的脸上立刻愁云密布。她叹了口气才把实情告诉陈鑫。
陈鑫出事当天夜里,如雪因为这事被老公逐出门外。第二天便住进了医院,起初就是发烧,后来发现她意识错乱,诊断为精神类疾病,又意外查出怀孕了,出院后和母亲回了老家将军山。她老公抑郁症自杀了,她婆家也不认这个孩子。生了一个女孩,现在已经快五个月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陈鑫听完犹如晴天霹雷。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陈鑫瞪着眼睛大声责备着。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在医院里整天被伤痛折磨,我把她的事告诉你干嘛?你泥箁萨过江自身难保,告诉你不是火上浇油吗?”柳叶很委屈地哭了起来。想想那时两个最要好的朋友都在医院里,而且都是重疾,她既伤心又无奈,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救治他们。
“走!马上带我去看她!”陈鑫起身就走,一刻都不能等。
他们去商场买了一些新鲜蔬菜和水果,又给孩子买了衣服和玩具、食品,奶粉,婴儿车、宝宝椅,陈鑫让柳叶再想想买点什么,山里购物不方便,多带一些东西去。柳叶又买了几包尿不湿,卫生纸,洗漱用品等,塞满了后备箱和车内其余空间,驱车赶往将军山。
虽然已经修了山间公路,可是山路蜿蜒盘桓,又险又窄,车子开不快,陈鑫心急如焚。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中午时分,他们终于到了这个山明水秀的山村。
陈鑫地心激动起来,他想他的到来肯定能立刻换回她的记忆。她肯定会犹豫一下,然后喜出望外地走向自己,羞涩的笑着……
柳叶敲开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如雪妈妈迎接了出来。柳叶常来,已是熟客,她介绍了陈鑫,两人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走进了这个寂静的宅院。
“小雪,你看谁来了?”妈妈也帮着提东西,一边责备着他们花这么多钱,一边向里屋喊着如雪。
陈鑫的眼睛一直在搜寻着如雪的影子。如雪慢慢地从里屋走了出来,她胖了很多,皮肤因为山里阳光强烈变成了小麦色。两只丰硕的乳房随着脚步上下颤着,眼神却是陌生的,恐慌的,以前那种柔情的、喜悦目光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陈鑫呆呆地看着她,满腔的热血顿时冷却下来,泪水慢慢的模糊了双眼。他使劲的将泪水咽下,默默地从车上往下拿东西。妈妈沏了茶,三人在茶几边坐下喝茶。
“如雪,你看这是谁?”柳叶笑着问还在傻傻站着的如雪。
赵如雪一看便笑着说问:“你男人?嘻嘻,你怎么找个跛脚男人?”
“我哪有福气找这么个男人啊?陈鑫——老同学,你不记得了?”柳叶启发性地问。
赵如雪有点戒备地瞥了陈鑫一眼,陈鑫则充满信心地专注地看着她,希望她会突然醒悟过来。可是如雪却伏在柳叶的耳朵上说:"陈鑫出车祸死了!"
"他是出车祸了,可是救过来了呀!真的,不骗你!只是脚没治好,瘸了,你看看他头上的疤……"柳叶拉着她的手说。
“是的,如雪,我是陈鑫!我是陈鑫啊!”陈鑫站起来,剥开头发,让她看头上的疤痕。
“还有肚子上,唉!那次车祸真的差一点就死了!”他又想把衬衣打开让她看肚子上的疤痕,可是赵如雪转身就走了。
"你玩弄我!我亲眼看到他被人推进了太平间。"她气的红了脸,起身回了房间,"嘭"的一声狠狠地把房门关死了,正在熟睡的孩子被惊醒,"哇"的一声哭了。
"我一直很相信你!你今天带人来是什么目的?我就猜你一次一次的来没按什么好心!"如雪一边侍弄孩子一边喋喋不休地对着房门向外喊着,"想骗走我的孩子是不是?没门儿!"
大家面面相觑,不敢再提陈鑫二字。
如雪妈妈则叹了口气,对着两位客人挤挤眼,请他们原谅她,"她这说的是胡话,别往心里去。这还好些了,以前连我都不认,唉!孩子命苦,都是我拖累了她,她东拼西借给我治好了病,现在她又得上这个病,我怎么也要帮她把孩子带大,这是她唯一的依靠了!"她放低了声音说着,眼泪婆娑起来。
"阿姨!别伤心了,我们会经常过来看她的,她一定会好起来。"柳叶安慰着。陈鑫把头转向门外,仰起头,让满眼的泪水流向心里。他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这些年她赚的钱也不知道放哪儿,女婿死了,婆家也不认这个孩子,出事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唉!他哥哥也后悔,早知道这样就让她离婚算了!"妈妈又说。
过了一会,柳叶又敲门,对如雪说:"如雪!开门吧!你看看我们给你买的好多好吃的好用的呢,还有婴儿车,你看喜欢不?我们今天来就是想看看孩子,我真喜欢这个女孩,真漂亮呀,一时不看就想她呀!陈——啊,他也很想看看,这些东西都是他花钱买的,花了一千多呢!"
又过了一会儿,她抱着孩子出来了,靠着妈妈坐下。
孩子胖胖的,粉白的脸蛋,红亮的小嘴,小舌尖在嘴边吮吸着,眼眸又黑又亮。"欣欣——嗷呕——"柳叶喊着孩子的名字,逗弄着孩子,孩子咯咯的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欢,刚才压抑的氛围瞬间被驱散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柳叶和陈鑫打开婴儿车包装,组装起来,让如雪把孩子放进去看看。孩子一进去就异常兴奋,看着头顶悬挂的彩色的塑料玩具,胳膊腿儿撒起欢儿来,咿呀咿呀的喊着,黑色的眸子闪烁着水晶般的光彩,可爱极了!
如雪用慈爱的眼神注视着孩子,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又看了陈鑫一眼,似乎在表达一种感激之情。
"如雪!"陈鑫轻轻地叫着她,带有一种乞求似的眼神,他多么希望下一秒她就突然想起了他,他希望再次看到她含情脉脉的眼神。可是,她的眼里只有陌生、疑惑和戒备!陈鑫心里充满了酸涩。
陈鑫感觉自己要失态了,示意柳叶走。临走时,他从兜里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如雪妈妈,大约有两三千。妈妈极力推辞,如雪却一步过来抢了去,"你不要是嫌少是吧?给我吧!他们都很有钱!"
"你们有空常来哦!下次来吃饭啊!"如雪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喊着,突然变得热情起来。
陈鑫伏在方向盘上,泪水浸湿了衬衣袖子。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柳叶安慰着,"她这样也许也是一种幸福!我们经常过来看看她吧!"
黑色宝马像一只乌龟在崎岖的山间公路上沉重的爬行。缓缓走了大约三十分钟,车突然掉头返回。
"你干嘛?"柳叶不解地问。
"我要接她回家!"陈鑫坚定地说。
"你疯了!你不结婚了?郑巧英怎么办?"
"这都是我造成的,我不能不管!"
汽车迅速返回将军山。
"阿姨,这孩子是我的,我要带如雪和孩子回我家,我会照顾她们。你们收拾一下跟我走吧!"陈鑫诚恳地说。
如雪妈妈和哥嫂其实心里一直觉得这个孩子或许就是如雪婚外的那个男人的,只是听说那人不务正业,因此不想再和他有任何联系。难道这就是那个地痞男人吗?肯定是如钢弄错了。他如此有礼貌,又真诚,不像是那种人啊!难怪如雪对他一片痴心!早知道这样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柳叶又和如雪妈妈单独谈了一会儿。陈鑫则进了房间,拉着如雪的手深情地看着她说:"如雪,我是陈鑫,我是她的爸爸呀,你怎么忘了?今天我就是来接你们回咱的家,回市里。"
如雪半信半疑的看着陈鑫,想把手抽出来,陈鑫却紧紧的握着不放。
"你放开我!你胡说!她爸爸早就死了!"如雪大声喊了起来。
柳叶听到喊声便来到他们身边。如雪正发泄地撕打着陈鑫,柳叶制住她,陈鑫走到院子里,泪水盈满眼眶。
"如雪,她真的是孩子爸爸啊,你怎么忘了呢?当时你生孩子他出了车祸在医院里。这刚刚出院就来看你们了,那些东西都是他买的,不是孩子的爸爸,谁能花那么多钱啊?"柳叶耐心地解释着,为了哄她不得不改变一下实情,见她在沉思着,又接着说:"他自己开公司,是大老板,有很多钱呢,住高楼大厦,走吧!"如雪眼里顿时露出了喜色,一种对新生活的向往。
汽车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奔驰。陈鑫打开车窗,成熟的瓜果香气飘进车内,杂乱而又繁茂的树木和野草向后退去,车内音响一首首情歌延绵不断,一串串音符飞出车窗,在山间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