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受邀为十二生肖作赋,吾搜索枯肠,以为赋鼠之难,难于上青天;为鼠写赋,犹如替权贵立传尔。是故心有惴惴焉,不敢下笔。昨夜挑灯夜战,昏昏然三更将至而片言未得,吾不堪疲惫,竟伏案而眠,不知今夕何夕。
未几,或闻有声穀穀,如在耳畔。吾受惊而起,但见一鼠端坐吾对面,视吾醒,不惊不惧,不逃不逸,竟长身而起,状如作揖,谓吾曰:“深夜惊扰先生,望乞恕罪!”
吾惊其能为人语,好奇心陡起,居然还礼曰:“吾为女流,不敢妄称先生。但不知鼠兄夤夜来访,所为何事?”
鼠愈发恭敬曰:“先生此言差矣!吾虽鼠辈,然夙闻汝人类尊饱学之士,毋论男女,俱以先生称之。今先生之学识,较之吾强出何止百倍?吾尊汝为先生,理所当然,先生万不可过度自谦。”
吾度其言行,非平常鼠辈可比,心中疑惑更甚,遂不与其争论,乃曰:“鼠兄来此,自非为尊吾一声先生。个中隐情,未知可否敞开一叙?”
鼠笑曰:“先生果然高明。吾闻先生欲为十二生肖赋,却因吾等鼠类绞尽脑汁,是否?”
吾讶然:“汝何知之?”
鼠曰:“先生《猴赋》既出,十二生肖谁不知晓?吾今来此,意欲与先生探讨,且为先生作文效绵薄之力,先生以为如何?”
吾不禁莞尔,曰:“愿闻其详。”
鼠泰然自若,曰:“先生哂笑于吾,吾早有所料。然非吾辈妄自尊大,实因汝等恃才傲物。想吾鼠类,数量巨大,十倍于汝;种类繁多,自不容述;繁殖之快,无可匹敌;活力之强,谁能类吾?至于对汝人类之贡献,亦是有目共睹。此桩桩件件,能不入诗,何不成赋?”
吾闻而怒之,曰:“呔!鼠辈何等猖狂?汝之所言,前者四点,或可勉强。汝有何德,敢言贡献?想汝鼠类,偷吾粮食,啮吾衣物。汝之毒性能传疾病,汝之顽劣可毁房屋。打洞上树,爬山涉水,非为他人谋丝毫利益,尽为自家取百般好处。今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可恨可恶!吾容汝已久,若不诛汝,人神共愤尔!”
鼠从容自如,曰:“吾以为先生高才,能明事理,可辨是非。孰料见识胸襟,亦不过尔尔。汝言吾等令汝染病,此言或许不虚。然何不念汝等取吾同胞身体,累作实验,攻汝之所谓医学难关?注射,解剖,手段之狠辣,惨绝鼠寰。受益,庆功,言辞之美妙,贻笑鼠生。至于吾之毒,何如人之毒?吾毒不过天然携之,造物所赐。汝毒乃自制之产之,且售之以牟取暴利,浑不顾同胞安危,曷怜惜他人死活?此人性之毒,较鼠性之毒,岂止十倍?至于吾啮汝衣物,概因先天不足,恐吾齿过长过大,不利吾等生长。区区小事,何不见容于阁下?汝言吾食汝粮食,耿耿于怀,犹为可笑。同为天地果实,何以人能食得,鼠食不得?何况以吾三寸之躯,聊以果腹,能食几何?然反观汝等权贵,身居高位,不思为民谋利,只图中饱私囊,挥霍铺张,贪赃枉法,肥己饥肠,空国仓廪。若言人神共愤,汝等首当其冲。先生空负经纶,不知以手中之笔讨无道,诛奸佞,反将心思贯注于吾等身上,岂非汝等所言鼠目寸光?可鄙可笑!今夜斗胆面见先生,自将安危置之度外,惟愿鼠心天地可表。先生取吾性命小事,然关乎先生名节事大。望先生三思!”
吾闻此鼠言,战战兢兢,竟无言以对。冷汗涔涔,双股颤颤,心慌气短,理屈词穷。但见是鼠狡黠一笑,倏忽即逝。吾起身欲逐,踉跄欲倒,心神俱明,方知南柯一梦尔。然思梦中情景,历历在目,遂记之,聊以为赋,并共人评判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