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坐在门口。
没有人陪,连鸟也不驻足,她静静地坐着,任风吹乱她的银丝柔发,她从晨光初露坐到月上树梢,总在没有星的夜里望向那一望无际的幽蓝。
她身后的红柴门掉了漆,深冬时贴的春联在七月的小暑蒙了尘又脱了皮,她头上照例又染上了几寸岁月的雪白。
她起身,走向对门。邻居家住着她年轻时的朋友,朋友不在,只有不通闽南语的小孙女在囫囵地喝粥。
她老了,脚步已踏不出声来。她蹒跚地走来,又蹒跚地离开,悄无声息,只留下孙女为她开的风扇还咯吱咯吱地转着。
她坐回了门口的木板凳。板凳是五十年前她和她的朋友在集市上买的,五十年的光阴如同白驹过隙,如今石墙斑驳了,木头腐朽了,当年的朋友也深深地葬于这片故土里,唯有她淳朴的笑容还封存在记忆深处。钉子钉了又钉,布条缠了又缠,这把旧凳子也快熬不住了。
蝉在树上嘶吼着,凄厉的长鸣透过纱窗大片大片地渗透出来。滚滚热浪烤焦了院里青翠的葫芦藤,和藤上飞舞的七星瓢。
前几天又有位老人经不起时间的折磨,连最后一缕阳光也不肯见,在夜里悄悄地走了。这天下午,送殡的队伍就出行了,炽热麻痹了人们的神经,无人说话,人们迈着沉重的脚步,脸上无不愁云惨淡,像一具具行尸走肉在嘈杂的锣鼓中无声哭泣。热风吹起她们的白色的衣角。
她静静地看着白影晃过,她干瘪的嘴唇颤抖着说:“十七。”
吃完饭的孙女从对门走出来,白色的校服洋溢着青春的鲜活气息。
“什么'十七'?”孙女问。
“第十七位我死去的朋友。”
她望着被云染白的天空,没流泪,也没说话,连脸上的皱纹也不曾动过一下。这么多年,亲眼看着同龄的朋友和亲人纷纷驾鹤西去,是麻木了。
孙女尝试着转移话题,她不愿她再想这件事。便抬头笑道:“你看,树上结芒果了!”
“嗯。”他答。
孙女说:“你知道已经结了几颗了吗?”
“十一颗。”
孙女的心沉落了下去,笑容也冻结了。
因为她数过芒果,她了解一个人数芒果时,有多么孤独。
她老了,她无法再做土地的主人,像年轻时那样耕田织布。她甚至无法再去做一个母亲和朋友,她的儿女漂泊异乡,她的朋友老老垂矣,只剩她独坐在暮色中。
她像一朵玫瑰,褪去了张扬的红,带着无言的枯黄独自立在遍地哀伤中兀自成霜。
其实,她深爱的故乡还是那座古朴的小村庄,但那些已在天上的人儿们让她对这片热土少了几分亲切。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散学的儿童赤足踏过一地树影,踏碎了那段孤独的岁月。蝉鸣息了,热风止了,烈阳蔽了,这个燥热的夏突然凉了,入髓入心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