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体验过死亡,不足以语人生。
身边幼子的梦里呓语,将我从悲恐中挣脱出来。摸黑起身,凌晨3点42。逝者的世界,不同的时空,清晰真实交汇。在绝望无底的深渊中,湿了枕,痛透了心。
老人常言,梦从心中起。倒也奇怪,最近工作、学习、家庭的事情繁琐忙碌,哪得半点功夫胡思乱想。逝者的世界,活着的人根本无法洞晓。巡梦真实游历一遭,想必有所神祇,此后余生都不会忘。
黑暗的时空里,简陋的席篷下,角落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许久未见的发小,姐姐早前曾偶然提起,他远走边疆,这些年过得不太顺。另一位大抵记得也是发小,却看不清面容是谁,三人相视不语。不知何故,一时间我等三人竟相继遭遇死亡。似乎是等在这里,交由使者来导引至另一个时空,只是不知道谁会先走,去哪罢了。
一片死寂,绝望与悲恐中,两位年轻干练的使者,一席便装,严肃冰冷的表情,授意我同行。太多不舍,一切均未曾安顿,实在不甘心,牵曳间撕扯起来。似乎这般行为惹怒了神明,一张封印临顶,瞬间觉得自己轻若飞灰。
黑暗的世界,无形的牵引,路上影子来往不语。自己竟走得如此急,来不及对父母同胞,幼子妥善安顿与道别。眼看着临近一方渡口,孤苦无依,无计可施,无理可辩,肝肠寸断。不舍与不甘心,急愤与悲痛中,念起曾经结识的一位风水先生,不知可否托付于他贯通阴阳。为急去的自己抗争,为活着的家人带去满腔心思。这是唯一的稻草与跨越时空的寄托。
或许是精诚所至,念力往来。来来往往的身影中,他倏忽向我而来。崩塌的心神对他嚎啕大哭,穷尽满腹委屈。细弱游丝的稻草啊,一头牵住我,一头记挂着父母幼儿。祈盼天可怜见,父母尚在,幼子无靠,争辩生死,救我苦厄。
血泪气力耗尽了。恍惚间,似乎登上一节车厢。一张陌生而慈祥的面孔,话语间告知我,经历一番争取评判,或可生还。大悲大喜,喜极而泣。慈祥的面孔消解了生死的边界,照见一切悲凉。怎么生还?所剩时日?对方笑而不语,一边问我的期望日期,一边嘱咐,今后不忘积善行德。苍天,我希望是一辈子。
言语毕,时空转圜。一个烟波浩渺的渡口旁,来来往往的身影排队接受核查。右手边一位使者向我出示一份清单,示意核实信息,清单上清晰写着生命的归向。冥界的地址落款具体详实,却也被掩盖模糊,提醒我不必知道。依稀记得渡口上有一座桥,形制威武耸峨,栏杆上摇摇晃晃的锁链。桥下烟波浩渺,深不可测。猜想过了桥就是生还的另一重境界。
被催促着慌张确认信息与生命的归向。站在桥的最高点,下意识看了一眼那方寂静的世界。远远近近,恍若乡村,白墙合院圆顶,秩序澄净祥和。左侧近处成片的桃林正灼灼其华,右侧的阳光是世间没有的明黄,天空靛蓝清净。不由得心生喟叹,原来逝去的先人是安寝在这样的世界里。此刻自己也将重新生还,去继续完成人子,人父的责任。感恩神明,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薄薄的围帐里,缓缓睁开眼。抬手敲了敲侧壁,木板的声音,想必此刻是躺在棺材里,没盖盖子罢了。旁边有人见状,急呼奔走,醒了醒了。缓缓起身,帘帐外迎面扑来的是喜极而泣的姐姐。姐弟俩彼此深拥而泣。扯开长长的衣袍,迈着踉跄的步子,一头跪倒在双亲面前,眼泪汩汩,连连磕头。只因重逢,只因有机会供养。
痛彻心扉,涕泪俱下。幸亏身边幼子的梦里呓语,将我从悲恐中挣脱出来,枕被湿凉。起身掖好幼子的被,在他安稳的鼾声里,原来是一场梦,庆幸只是一场梦,还活着。感恩祈求、恩赐与重逢,梦里救赎我重返人间的贵人,慈祥恬静的面孔,余生铭记。虽是巡梦而死,仍是悲恐至极。未曾失去,不懂珍惜。大悲大喜里,感恩一切助我自省、回归的贵人,让我余生有机会去完成人子、人父该尽的义务与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