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严西凌急忙扒了两口饭,就溜去了高二教学楼,挤过一群青春莽撞的身体站到了最前面,直接找到了理科榜,目光都没往下瞟,就在最上面的几个名字扫了一眼,看到“顾安也”三个字赫然映在数字一的后面,心里一阵失落。
而顾安也在食堂就已经知晓自己的名次。身后不远处的几个女同学一直在议论期中考试的名次,提到第一名顾安也时都不以为然,“顾安也就是九班那个,平时傲得很,都没什么朋友。”“你们听说没,她是个没家的孤儿,没爹没娘。”“考得好又怎样,还不是个没人管的东西。”……
而当事人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吃饭,比这更恶心的话她不知听过多少遍,早就习以为常。只是她记得月考时隔壁班的那个男班长第一名时很多女生都在惊呼“好厉害啊”。
放学后顾安也在校门口等了二十分钟,都没看到严西凌,不禁叹了口气。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饭菜都摆上了桌,叔叔阿姨都在等她,却不见严西凌。顾安也懒得问,打了声招呼就往房间走去,抓住门把手时深吸一口气,进来就看到严西凌趴在桌子上,听不见声音,但浑身都在抽搐。顾安也放下书包,不禁为严西凌心疼起来,良久才开口,“凌凌,吃饭吧。”趴在桌上的人似乎才发觉身边有人,悄悄擦干了眼泪才直起身,并没有回应顾安也,径直走了出去。
晚饭一直很沉默,直到问起了成绩,严西凌夹着菜,眼皮都没抬,“177名。”正在喝汤的宋秀华愣了一下,嗓音一下就大了起来,“你怎么回事?月考还94的呢,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严西凌没有回答,但眼眶一下就红了,顾安也见状不好,忙为严西凌解释,“我听说这回高一的卷子挺难的,平均分比月考低七八分,女孩子上了高中压力大些,下次就好了。”一旁的男人见老婆还要发作,使了个眼色,忙把话茬接过来,“安安说的有道理,学校压力就够大了,家里就别那么严肃了。”晚饭最终也在沉默中结束。
洗漱完的两个小姑娘相对无言,顾安也靠在床上看一本日本作家的小说,严西凌还在订正考试的错题,门突然被打开,顾安也见人朝自己走来气,立即坐直了,“叔叔,还有事吗?”严初阳看了一眼严西凌,摩搓着手掌,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顾安也叫了出去。
客厅里阿姨正在拖地,顾安也正在想自己是否要上前帮忙,宋秀华就把拖把靠在了餐桌旁,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顾安也有点惊慌,坐的越加笔直。“安安啊,还没问你,考得怎么样呢?”刚才就在房间外偷听的宋秀华急着开口。“还行吧。”严初阳横了老婆一眼,“具体怎么样啊?各科分数呢?”顾安也简单说明了一下,坐在对面还不到四十的女人笑容越发明显,皱纹也多了几条,“那安安啊,你成绩这么好,帮凌凌补补课吧。你们毕竟是姐俩嘛,平常不耽误你功夫,就周末抽几个小时,你看行吗?”顾安也心里千百个不乐意,但嘴上立马就答应了。达到目的后,阿姨就去继续拖地,严初阳好像还有话说,但一杯茶喝完了也没开口。
回到房间的顾安也直接躺倒在床上,心里气闷,但面不改色。四年了,除了家长会,这是你们第一次主动问我成绩,却是为了让我帮你们的女儿补课。就在顾安也拉被子准备睡觉时,严西凌站到了床边,吞吞吐吐的让顾安也教自己物理卷的最后两题。可教完了物理又有其他,直到十一点半,两个女孩才熄灯。
对门房间里,严初阳夫妻俩还在聊天,出来上卫生间的顾安也听的一字不落。即使泪流满面,除了洗把脸睡觉还能怎样?
转眼就是期末,下午早早就放了学,顾安也出来时就看到严西凌,心里暗想这回她应该考的不错。结果人还没走到跟前,严西凌就兴高采烈扑上来了,“安安,我考进前二十了,17!跟第一就差7.5分!”姐妹俩难得回家路上有说有笑,路过烤红薯的小摊前严西凌还买了两个烤红薯,一人一个。顾安也恍惚想起,上次这样两人没有芥蒂还是叔叔第一次开完自己的家长会回家前的大半年,严西凌很高兴有了个小姐姐,什么都要和自己分享,爱吃的零食、爱看的小说、喜欢的明星,每天晚上都聊到阿姨催睡觉。一场家长会,二人明显的成绩对比,让敏感的青春期友谊一夜间就裂出了一道大口子。
第二天宋秀华兴高采烈的带着两个女孩买衣服,中午在必胜客吃饭时遇到了同样带孩子逛街的严西凌小姑,顾安也很是局促,这些年她都不习惯面对严家的亲戚,跟着严西凌叫了声小姑后就自顾自的吃饭。长辈们从孩子的成绩谈到物价再到议论共同都不喜欢的亲戚,起初还因为成绩和三个小孩搭了话,后来就是两人眉飞色舞,恨不得此刻就与那不受人欢迎的亲戚一刀两断。
严西凌拉着顾安也去了卫生间,却在卫生间外徘徊,顺着严西凌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很清秀的男生,顾安也觉得很是眼熟。严西凌悄悄的指向那个男生,在顾安也耳边说出了一句让人大吃一惊的话,“我喜欢他,元旦时我跟他在一起了。”顾安也却不知该哭该笑,她很高兴严西凌能把一个女孩青春里最大的秘密毫无顾忌的告诉自己,这是莫大的信任,但就在同时,她想起这个男生放假前还在跟自己班的丁佳锦传小纸条。
寒假里每天严西凌都偷着跟那个男生打电话,每天都要拉着顾安也谈到深夜,她的小心思,甚至是那个男生的一丝语气。顾安也很无奈,难道恋爱里的女生真的都很愚蠢吗?无一例外?顾安也曾想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严西凌,但一直犹豫,她担心这会严重打击情窦初开的少女,更害怕严西凌不分青红皂白,毕竟她与严西凌的感情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进入这间屋子再也不必小心翼翼。
除夕夜,严西凌叔叔一家和爷爷奶奶都聚到了严家,虽然每个人进门都没有忘了和顾安也打招呼但她还是浑身不自在。刚刚都入座,就谈到了顾安也的父亲,每次都是这样,严家亲戚的每一次聚会都会谈起顾安也的父亲,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顾安也想到昨天严叔叔带自己去上坟时说的那些话,“安安,我虽然给了你住处,保证你吃穿,但我知道,我不算对得起你,更对不起你爸。有些时候我不得不这么做,知道你委屈,叔叔希望你能忍忍,有些话和事情,就当没看到没听到,说句狠心话,你如今必须认清现实再好好生活。今天叔叔在这里也给你鞠一躬,望你体谅。”说罢这个将近一米八的男人就在自己面前弯了腰。顾安也想到这时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耳光,忍住了想要在饭桌上发作的想法,定在位子上,直到严西凌推了她的肩膀,“我吃完了,咱们一起回房吧,我知道你自己不好走。”回到房间顾安也就抱住了严西凌大哭,她不敢出声,但却只想放肆哭一回。严西凌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这个姑娘,皮肤白的没有血色,一直沉默,一直隐忍,她这个人和她的经历只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每一次的谈论都是再一次割开她的伤口,尤其在今天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严西凌不禁暗暗后悔,明明就是自己不行,但每次成绩出来都使小性子,给她气受,有点不顺心就使用冷暴力。顾安也稍稍冷静后,特别小声的对严西凌说了声谢谢,仅仅两个字,严西凌都发觉了她语气中的颤抖,可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出来帮顾安也打湿毛巾时却听到母亲表面深明大义实则暗暗得意的跟众人说给安安买的羽绒服比自己的还贵七十块,她是真把安安当自家闺女。这是严西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很恶心,一桌子的大人很让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