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的普通人---董宇辉李娟访谈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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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咱俩反应可能有点像,有一种反应是申辩、驳斥、宣泄,让自己舒服了,这样就不折磨自己了,但我们俩都选择了一种更折磨自己的方式:沉默、远离。

娟:这是简单,因为你不用投入太多的精力,

董:但它仍然牵你的心情。

娟:是的,是的...看你能承受哪一端了。所以我很羡慕那些精力无比旺盛,战斗力十足的人。

董:渴望变成那样的人不?

娟:我不会渴望我自己办不到的事情的。我会羡慕他们,觉得他们很棒,但是知道自己做不到那样,所以我现在这样也挺好。好奇怪呀,也许这些东西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下聊的...

董:那你想在大庭广众下聊什么?

娟:是不是应该聊一些更加体面的话题?

董:什么话题是体面?

娟:好吧,我错了  ....

董:我就单纯的好奇,你为啥要道歉?

娟:好吧,就感觉这不像是一个...

董:访谈?我平常访谈也这样,想哪聊哪...


所感:

1、宇辉和娟姨面对误解都选择了同样的应对方式:沉默、远离。其实,很多人面对误解、冲突的时候都会本能地选择远离,正如娟姨所说,这样做不会牵扯太多的精力,这是一种保护自己最简便的方式。但确实也会如宇辉所说,它仍然会牵扯你的心情。远离之后,你的内心还是会受影响,内心是否平静了,这个真的只有自己才知道。

2、娟姨说她羡慕那些精力旺盛、战斗力十足的人。面对冲突时的回击是需要很大的能量去做支撑的,娟姨显然不具备这么强悍的能量,所以她会羡慕那些有力量的人。但同时她又说:我不会渴望自己做不到的事,我羡慕他们,但我知道自己做不到..."  在这句话里,我看到了娟姨的自洽。首先,我看到了他们强悍的生命能量,我羡慕他们拥有这种强悍;其次,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我知道自己做不到那样强悍,所以我不渴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这背后是对自己内在很深的觉察、链接、看见与接受。我们有很多人,一直活在外面的评判里,总是想努力地活成让别人羡慕的样子,但却忽略了去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状态,外面令人羡慕的种种是否是真实的自己所能呈现出来的状态? 我们的羡慕往往来自头脑的判断,而不是内心深处对自我的觉察。娟姨显然已经过了这一阶段,她与自己的内心有足够的链接,对自我有深入的了解,知道自己的边界在哪里,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这份自知,是为智慧。

3、娟姨认为自己所说这些好像不够“体面”,在大众面前应该说些“体面”一点的话。在这句话之前,娟姨在链接自己的内心,有些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可这一句话头脑出来做了个评判,娟姨立刻觉得自己所说好像不够“体面”了。你看,头脑总是时时刻刻跑出来干扰我们,评判别人,也评判自己。可是,你有觉得她说的东西不够“体面”吗?发自内心的东西怎么会不“体面”呢?虚伪做作才是不“体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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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我确实聊着聊着会忘记一切,我知道这样很不好,很容易失去防备的话固然会让别人很喜欢你,但是这样很容易有一种情绪反弹,你聊的时候有多畅快,事后你就有多后悔。曲终人散之后,没有人跟我说话了,就会开始内耗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我知道独居生活是很不健康的,你缺少和别人的交流,你缺少一些反馈的镜子。

董:不不,低质量的陪伴,不如高质量的独处。

娟:虽然大家都这么说,但其实不管什么质量的陪伴,都是有益的,哪怕是天天吵架又离不了婚的夫妻,因为我有过这样的经历,哪怕是再恶劣的关系,虽然会折磨你,但也会束缚你。

董:我旗帜鲜明的反对你这种观点。

娟:我可能没说清楚你才会反对,我如果说清楚了你就不会反对了,这是我的问题。

董:哈哈哈..那你说。

娟:你和一个很差劲的人在一起确实会让人很痛苦,但是这种痛苦会让人保持某种冷静,某种清醒,这也是一种力量的滋长。所有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接触都是有益的。独居会很舒服,因为你可以避免很多冲突。


所感:

不知道为什么娟姨会有这种恶劣的关系胜过一人独处的观念,这个我不太认同。一段糟糕的关系会让人越来越窒息和绝望,一个人独处,不会有窒息和绝望感,除了孤单,不会再有太多其它糟糕的感受,而一段糟糕的关系,除了孤单,还会有很多复杂绝望的情绪,让人崩溃。

娟姨说痛苦会让人保持某种冷静,这个可能是指在痛苦中获得的某些成长,是痛苦带来的一些坚硬的东西。但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赞扬和肯定的好处,这只是痛苦发生过程中的一种现象。因为痛苦本身真的太苦了,没有谁会愿意主动去承受这些痛苦,如果能够避免,还是要避免,关系里受的苦是给心灵带来的创伤,会很难愈,有些甚至会伴随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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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所以我会好奇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痛苦的时候你会写作灵感迸发吗?

娟:会。当我写到特别激动、汗毛都立起来的时候,我会暂时放一放,出去走一走,看看书,冷静下来再写,那个时候写的东西也挺好的,很过瘾,但是是有问题的。

董:你说所有的话都是,这是不对的,这是有问题的...

娟:那怎么办?已经这样过了四十多年了。

董:我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你,一切都是正常的。

娟:我觉得也是正常的,但是我就是会不安,就是没有办法克服,当然没有办法克服也是正常的。

董:你有一个哲学家一样的内心。

娟:是的...


所感:

这一小段对话里,娟姨有一句非常出彩:“我觉得也是正常的,但是我就是会不安,就是没有办法克服,当然没有办法克服也是正常的。” 娟姨先肯定了自己的状态:我会不安,接着又描述了基于这不安而存在的另一种状态:我没有办法克服这不安,然后又接着肯定了这一状态:没有办法克服也是正常的。好聪慧通透的娟姨,我想大部分人都会知道自己的不安,也常常困扰于自己的不安,懊恼于自己无法克服这不安,然后就会卡在这懊恼的情绪中,但娟姨对自己的接纳与释怀更进了一步:我就是克服不了,这克服不了也是正常的,我接受自己克服不了。娟姨对自己的觉察和接纳十分的彻底,内在的矛盾冲突被自己全部照见,不带有任何批判,对自己内在升起了某种哲学式的观察、思辩与视角,所以宇辉马上接着说:“你有一个哲学家一样的内心。” 一个长期独处的热爱文字的人,她一定会有大段时间来观照自己,对自己的内心做深入细致的觉察与梳理。当讲到自己的状态,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了,而生活当中的绝大部分人是没有太多时间对自己进行这样深入细致的觉察与梳理的,所以,我们经常会对自己充满了困惑,内在充斥着各种矛盾冲突,内心难以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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