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赤脚游医 贺友星

邵言之所言的老贺,名叫贺友星,是三圣者之中的祀者,掌握着无数祭祀通灵的法门,其中最值得称道的,便是他对古代医术的精妙使用。肉体凡胎难免有恙,贺友星对病理药效的熟悉和使用,堪称一代神医。可平日的贺友星使用医术多用来调理,不用来救人。一来他认为人有天命,以神医之术擅改天命,会产生连串的反应,后果难控,二来他觉得身体之本在日常,到了鬼门关再抱佛脚,为他所不屑。

贺友星离开北京,化身称为赤脚医生,一路向南走去,他的目的其实很复杂,要杀人,要救人,要接人。

虽说是杀人,却是一次解脱

虽说是救人,也是一种使命。

虽说是接人,更是一份契约

所杀之人绝非大恶,所救之人亦不知命运几何。所接之人甚至正在牙牙学语,未来难测。

这个要“杀”的人还要从千年之前的隋朝说起。

凡所际遇绝非偶然。天下大势 分久必合,中华之地经南北朝战乱纷繁,至隋文帝杨坚励精图治,终又统一全国,一时民定国安,史称“开皇之治”。

隋朝时间虽短,人物却也起起伏伏,除了文炀二帝以外,最受瞩目的权倾宫中之人,便是号称乐平公主的杨丽华。

杨丽华是隋文帝长女,隋朝未立时,便嫁入北周皇宫,成为杨坚家族与北周皇室的桥梁,因此深得杨坚宠爱,后隋朝初立,更是被尊为皇太后。及至炀帝之时,作为与隋炀帝同父同母的姐姐,自然宫中地位更为显赫。而乐平公主最喜爱的人,便是其外孙女李静训。此女生得伶俐,深得乐平公主欢喜,怎耐天不遂人愿,李静训9岁暴毙于宫中。乐平公主伤心至极,誓要将最好的物品随李静训仙去。这其中,最重要的两件物品就是西域高僧所赠天舞宝珠和从北周皇室所携带出来的阴阳观星尺,相传此阴阳观星尺刻字即应,凡由此物所刻之内容,终能实现。却也有一个反蚀之应。使用之人会反蚀自身,折其阳寿,可见乐平公主对李静训之喜爱。而乐平公主为李静训所刻之字为:

"开者即死"

时间流转到1957年的夏天,作为中国最早的留学学子,云作林在陕西省考古所工作,主持这边的考古发掘工作,人们知道这个年轻人学成归国,成为在国内考古界冉冉新星,也知道他做事情从来都是事无巨细身先士卒,可人们不知道的是,除了考古人,云作林的身份还是上古灵媒部族之一的云雷部落年轻的头领。

距离西安西南数百公里的某个山谷,贪狼山下,便是云作林的故乡,这里住着一个上古的部族——云雷部族,部族中两大姓氏云与雷,他们关系甚好,互相帮助,共同狩猎。云姓多居于山之脚,雷姓多居于山之腰。云雷以牧羊为生,偶尔山上狩猎,河中捕鱼,两大族姓互相帮衬,生活好不惬意。

时年7月的某天,云作林正在西安主持发掘一座被意外发现的隋代古墓,墓中除了出土了大量精美绝伦的随葬器物,更有一座精心打造的石棺位列其中,这石棺一整块西北软玉雕刻而成,周身伴有精美纹饰,通过墓志铭可知这墓主人名李静训,字小孩,是隋朝著名的乐平公主杨丽华最为宠爱的外孙女,而石棺之上所刻4个阴字漫漶不清,所有人一脸茫然无法辨识,云作林却因自身有上古血脉,更有微弱的阴阳灵媒之力护体,便能识得这阴字,正是上古神器阴阳观星尺所刻,四字为:

“开者即死”

云作林作为云雷部族的族长,自然从小知道一些关于古代的神器的信息,他一眼便认出这四字是由古代卜筮神器——观星尺所刻,观星尺所刻之诅咒,必然应验。可这些却无法向旁人表述,经过深思熟虑,云作林决定亲自开棺。好在这观星尺自创立之初便与云雷部族渊源颇深,这世间也只有自己能用族内遗传至今的法门,暂时阻止诅咒的生效。

开棺完毕,云作林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时日究竟几何,便直接辞掉了工作,离开博物馆回到自己阔别已久的村庄,重新当起了自己的族长。不知是不是生活安定,又有族人环伺的缘故,诅咒迟迟未能生效,这一“等”就是三十年。

云雷部族所居之大山唤作贪狼山,皆因此山似一头巨大的猛兽矗立在平地和群山之间,远处虽高耸,但绵延起伏,山势平缓,唯此山挺拔险峻,形状异常,如带领群狼穿雪而行的头狼,虎视眈眈。听族里的老人说,此山古名“霜狼山”,旧时会出现极端天气,山中突然变天,气温瞬间降至零下,几分钟之内就足以将人冻僵成为冰雕。山风呼啸,乌云蔽日,风穿山口必定风声呜咽,如群狼呼啸,风中狼吼与贪狼山险峻挺拔相互映衬,此时人们须尽快回到家中,闭门不出,半日之内风停日出,温度才会再次回暖。

此时的云作林已经是一个耄耋老人,这三十年间看着自己的儿子逐渐长大,娶妻生子,后来又有了个乖巧可爱的孙女云丛珊,云作林已经对生活充满了感激。虽然观星尺诅咒的事情从未与家族之人提起,因诅咒而出的遍布身体的各种脓肿,却每日折磨着这个慈祥的老人,云丛珊天真烂漫的笑容是他唯一的“止痛药”。但此时的云作林,已经预感自己大限将至。

就在9月的一天,化作江湖游医的贺友星来到云雷部族居住的霜狼群山,作为很少有外人踏入的偏僻山村,贺友星的到来引起了一阵骚动,直到见到云作林,二人热情寒暄众人才知道这是族长旧友。云作林喊族人在大厅之中设宴,烹羊宰牛为贺友星接风,几乎全村的人都欢聚到这里,准备一场盛大的村宴,只有云丛珊还在雷姓大户家与自己青梅竹马的雷江源玩耍。云姓的云丛珊和雷姓的雷江源是部族的两个活宝,从小亲密无间,两小无猜,刚刚5岁的他们天天黏黏在一起,众人寻常见得多了,也就没有在意。

前厅的族人还在忙活,在后厅贺友星与云作林正商量着什么。

“贺先生,我也有所预感,诅咒应验的时刻就要来了,也亏得我这云雷部族族长的身份,才又勉强撑过了三十年,只是在执行之前,能否容我去探望一下那还在玩耍的孙女?这是我最后的乞求了。”

“可以,只是不要太久。观星尺所刻诅咒如果没有即刻应验,便需要我这个持有者代为执行,也希望你能理解。无论如何大限已至,今日之期已经无法再拖下去。”

“我速去速回”

云作林从后厅的别门迅速潜出,直奔雷江源家中去了。由于几乎所有人都在族长院中,云作林的行动没有任何人注意得到。就在云作林即将到达雷江源家门之时,寻常只在旧历九月出现的霜狼风突然骤起,云作林寻女心切,执意要到雷江源家而并未就近躲开。雷江源父母外出之时,已早早将门窗闭好,云作林拖着即将冻僵的身体走到门前,看到有灯,敲门不应,云丛珊雷江源二人却因为害怕不敢外出开门一看,云作林在几乎绝望之际,又想起杨丽华亲自用阴阳尺刻下保护外孙女的诅咒,心里哑然一笑,便僵立在门外。

一时三刻,风停日出。

二人开门,发现早已冻成冰人的云作林,云丛珊大哭不已,责怪雷江源不敢开门一看,而后两部落人聚集,并因此而争吵起来,两大姓氏族人大斗了一番,虽然没有重大伤亡,但却真切的伤了和气。翌日雷氏一姓整体出走,从此立了族规:云雷不相见,青梅竹马的雷江源和云丛珊就此分别,这一别,便是十七年。

那日云作林遇到意外之后,与众人仍在院内准备的贺友星听到消息,心中便知道了原委,只是不便直说。两姓族人争吵之际,也无人在意贺友星的到来了。“杀人”的使命既然已经完成,就在纷纷攘攘间,贺友星离开了霜狼群山,向下一个目的地出发了……

走了整整一年的时间,1998年早春三月,贺友星穿着破烂的草鞋,一身褴褛的出现在了湖南常德郊区一个群山环抱的叫皿守村的地方。三月的常德春风中还夹杂着一丝凉凉的气息,可一进入这个村庄的区域,轻抚在脸上的风似乎一下变得温暖,周围的鸟语花香让人完全感受不到这是尚未辞别春姑娘的三月。此地便是东晋大文豪陶渊明所写《桃花源记》的底本参考,虽无武陵东,胜似桃花源,果然风姿绰约与周围不同。只是这里道路崎岖,远离乡镇,最近的村落也有三十公里,又地处山路尽头,所以一直罕有人来到这里。不过好在这皿守村风水绝佳,种庄稼风调雨顺,淌泉水甘甜清冽,寻常大家有个小灾小病,直接摘点山果草药吃,几乎都很快痊愈了,这个远离“文明”的小村庄没有先进的医疗条件,反而成了“长寿村”,大自然就是他们最好医生。

可再好的医生也有盲点。

来到皿守村附近的贺友星没有着急进村,他还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在距村里几里外的山崖顶上驻扎了下来。白天吃野果果腹,晚上观长河繁星,生活颇有些世外仙人的风姿。

就在贺友星在山崖顶上惬意的第三天,一声惊恐的呼喊声打破了小村庄的宁静。贺友星起身往村里望去,只见人们三五成群的向最大的建筑那里聚集,心里便知自己出场的时间到了。贺友星收拾下还没吃完的野果塞进嘴里,纵身一跃,身体如飞猿一般,在山崖上来回跳落,不一会功夫,就从百米高的山崖顶上下来了。

另一边,皿守村的人陆续聚集在村里那栋最大的建筑里,只见一个老太太抱着一个满脸青紫的小姑娘,不住泪如泉涌,正哭着喊着求建筑里出来的人施救。

“王婆,求您救救我孙女啊,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啊”

只见那被称作王婆的人,身高一米三,体重一百三,满脸长斑斑,身形得像鸟蛋,一副恶狠狠地样子。她便是这村里势力最大的巫婆,因为家里世代土医生,在村里拥有极高的威望,到她这一代已经传了十几世了。

这王婆与其他先祖不同,不专心尝百草治病救人,却对祝咒之术独有偏爱。眼见眼前这个小姑娘满已经脸青紫奄奄一息,王婆淡淡的说:“进来看看吧”

老太太抱着小姑娘来到大厅,将她放到枕案上。王婆似乎颇为嫌弃,命身边的男子去翻开女孩的衣服,自己要查看下女孩身上的变化。这身边的男子是王婆年轻时外出遇到的一个年轻乞丐,虽然五官周正,身高体健,却神态猥琐。王婆相貌丑陋,单身多年,遇到这样的颜色心动不已,年轻乞丐也没什么家人,王婆就将他带回皿守村,俩人共同生活起来。

皿守人天性善良,对外人也一向热情,最初男子到来时,大家纷纷给这给那帮着收拾,本该相安无事,和睦相处。随着时间的推进,男子猥琐的本性逐渐暴露,皿守村水资丰茂,这里的儿女都长相俊美,男子竟被多次发现偷窥村里年轻少女。只是碍于王婆家中势大,又有祖传医术,众人还需求助于她,于是村里人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女子不能单独出行在这男子出没的附近。

小棂羽是村里公认的最漂亮的姑娘,为人活泼又热心,平时大家都帮着看着,生怕这男子盯上她,没想到今日一得怪病,王婆竟然要让男子给小棂羽脱掉衣服查看,围观众人一阵骚动。小棂羽奶奶更是一下转悲为怒,一把搂住躺在枕案上的姬棂羽,坚决不让男子下手。

王婆自从找了这男子开始钻研祝咒之术,心性大变,对祖上医术也束之高阁,更对村中族人变得分外冷漠,看着小棂羽的奶奶一面坚决拒止男人的咸猪手,一面苦苦哀求自己救救孩子,竟然无动于衷,只冷冷的说了一句:

“不让他脱,你们可以走啊,找别人去看吧”

周围众人更加骚动,突然其中一个人小声抱怨了一句,身边的其他人也瞬间被点燃,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指责王婆的行为,不知怎地,王婆似乎并不在意众人的愤怒,死水一般的眼神更像是嘲笑这群平日对她敬重有加的族人。她淡淡的说了句,

“回去。”

说罢,便带着男子转身进了里屋,屋门重重一摔。

“嘭!”

小棂羽奶奶不是那顽固之人,若是寻常医生,绝不会如今日一般决绝,只是这男子心性众人皆知,如若让他掺和,必定对小棂羽上下其手,万一一个不小心糟蹋了自家孙女,那便是毁了她的一生。可小棂羽的病来的诡异,众人看到的只是脸上青紫,身上的变化其实更让自己害怕,奶奶一时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周围邻居也是替小棂羽着急,这个活泼可爱又貌美的小姑娘可是全村人的心头肉。从小没了爹娘,全靠奶奶一个人扒扯长大,大家里里外外没少帮衬她,现在遇到这样的怪病,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也无能为力。

“小棂羽奶奶,这王婆不看,只有一个办法,抓紧带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人能治吧。”

这族人一句话惊醒了无措的小棂羽奶奶。

对啊,还有镇上,虽然路途遥远,但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小棂羽奶奶一把抱起小棂羽,飞奔似的往村口跑去。山路虽然崎岖,但奶奶自小在这山野中长大,身体还算健硕,背着小棂羽疾行也不觉身体乏累。大约走了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开始斜下西山,斑驳的光影铺撒在地上,突然小棂羽奶奶听到背后“哇”的一声,一股温热瞬间弥散在自己的左肩和后背上——姬棂羽刚刚吐血了。

奶奶更加焦急无措,赶忙把小棂羽放到路边的石台上,血还在不断地从口中涌出。看着这样的场景,奶奶真是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浑身如抽掉了骨头一般,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汩汩。就在奶奶感到绝望的时候,树林阴暗之处闪出一个身影,对她说道:“让我来试试吧”。

这人正是一直在暗处观察,伺机而动的贺友星。

这突如其来的人把奶奶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把小棂羽护在胸前,放眼望去,身后出现的这人,一身破烂,却眼神清澈,虽长须白发,却给人明秀之感,便开口问道:“你是谁?”

“这位阿婆,我是一个行走江湖的赤脚游医,刚路过此地,看您怀中孩子呕血不止,面色青紫,应是中了怪病,可否让老夫一看?”

小棂羽奶奶此时已经别无他法,看着游医似乎不是坏人,反正自己在身边盯着,他如若敢做什么浅薄之事,便与之以命相搏。姬棂羽奶奶当即给贺友星跪下,求他救救小棂羽。

贺友星赶忙扶起小棂羽的奶奶,吩咐她把小棂羽在石台上放平,按住别让姬棂羽乱动,又多问了两句:“这孩子衣着厚重,是否身体上也有异样?以老夫之断,是否前身通黑,后背无恙?又是否有肉眼可见的虫豸游浮于皮下?”

“神医啊您真是”,姬棂羽奶奶一听贺友星这样的论断,与自己最初见到姬棂羽晕倒时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便知遇到神医了,更是感激涕零,求贺友星即刻就给姬棂羽治疗。

贺友星自然乐意,自己在一旁蹲下,从破烂不堪的包里取出了三个红色折纸,奶奶一看,是折叠精致的三个动物,一猪一牛一羊。只见他十指交叉,拇指轻捻,嘴里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不过一会,地上三个动物折纸开始不住的抖动,仿佛有什么线绳牵着一般,时间越长抖动越厉害,只听到啪一声,地上三个动物的折纸片之上腾起一团小青雾,刚才地上的纸片忽然消失不,见三只活灵活现的猪牛羊,出现在青雾之上。

贺友星驱动咒语,这半个手掌大小的三只牲畜依次踏上姬棂羽的身体,只见那青猪在姬棂羽的身体上隔着衣服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最后在肚脐的地方停下,不住的打转,发出哼唧的声音,似乎很是着急。忽然那只青猪伸出尖尖的獠牙,开始往姬棂羽的衣服处撕扯。一旁的青羊青牛看到这样的场景,也开始用角不断地挑开姬棂羽肚脐处的衣服。这若是换做别时,棂羽奶奶肯定当成是流氓戏法了,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自己对眼前这个第一次遇见的“游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又加上刚才只靠一眼便能诊断如此准确,姬棂羽奶奶便放任贺友星救治了。

不消多时姬棂羽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拱破,姬棂羽细嫩的皮肤露了出来,那青猪仿佛找到食物一般兴奋不已,嗷嗷直叫,贺友星又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巴掌大小宝剑样式的折纸递给姬棂羽奶奶:

“老姐姐,你拿着这个,剑锋朝下往那青猪嗷叫的地方刺下,不要太深,最多三指即可。”

姬棂羽奶奶接过折纸,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分量,只是将这折纸剑锋靠近姬棂羽肚脐之时,三个青色牲畜似乎害怕一般向身后退去。剑锋由上而下,乍一接触姬棂羽一股皮肉焦灼之味扑面而来,但细看之下姬棂羽却并未受伤,纸片宝剑的剑锋逐渐隐没在姬棂羽的肚脐皮肤之下已足三指。贺友星命其将剑取出。就在剑锋离开姬棂羽身体的瞬间,以肚脐为中心,出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血池,血池中间不断有各种虫豸跃跃欲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早已在旁边等候多时的三只牲畜呼的下一拥而上,将血池连同虫豸,狼吞虎咽般吞进了肚里。

就在血池消失的一瞬间,三只原本青色的牲畜,也一下变成了黑锗色。贺友星拍拍手掌,啪啪啪三声,三只褐红色的牲畜一下又变回了折纸纸片的样子。贺友星随手取出火信纸,将三个褐红色的折纸糅在其中,一把火烧掉了。

又是那股皮肉焦灼的味道,伴随着诡异的吱吱响,都化成了一股灰烬。这一切把姬棂羽奶奶看的呆若木鸡。

“唔……奶奶,你在干什么?这里是哪里?”

就在奶奶震惊之时,身边的姬棂羽已经恢复了神智,看着自己、奶奶和一个陌生的老头身处这样陌生的地方,忍不住问了起来。

看到姬棂羽已经好了,奶奶再也忍不住,抱着姬棂羽呜呜哭了起来。

姬棂羽奶奶拽着贺友星回到村里时已经是半夜了。贺友星已经完成救人的目的执意要走,奶奶拽着救命恩人执意要留。贺友星最后以不太方便为由执意辞行,奶奶见劝说不住,把家里唯一一只老母鸡从窝里拽了出来,绑好腿硬塞给了贺友星,执拗不过贺友星只好收着奶奶家唯一贵重的东西了。

临走之前,奶奶与贺友星说:“这孩子的命是你救的,你要对我们家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我一定答应。”

“老姐姐,我救这孩子都是命中注定,你也别这么客气,说到要求,我只有一个,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答应。”

“您说吧,我听着”

“说实话,我看这姬棂羽天资聪慧,颇有灵性,待她长大你可否愿意让她出去见见世面?”

对于这样的要求,老奶奶着实有些纠结,第一次见面又救命之恩,但提出这样的要求也绝不是随口就能答应的事情。

贺友星看出了对方的纠结,也并不多说,只是缓缓的从胸前掏出一枚青铜镇呈给了老妪。

正在纠结不言的老妪看到这么青铜镇瞬间怔在原地,她那微微张开却不住颤抖的嘴唇表明了她的情绪,巨大的震惊和惊喜纠缠在一起,让她激动地说不出话。

“原来是您,怪不得今天您会出手相救……”

贺友星面带微笑的轻轻点下头。

“妆容易改,信物不移,您该相信我对小棂羽没有恶意了吧,可否愿意待她长大之后,跟我学习本事?”

“愿意愿意,我们这里虽然山水丰美,但毕竟僻壤,前些日我偶然去过一次镇上,真是一年一个大变样,我都有点跟不上时代了。只是我家境况如此,想让她出去,也是有心无力,只是这孩子年纪还小,现在出去怕是照顾不住自己。”

“老姐姐不要担心,小棂羽现在还是在这里生活长大更合适,你若信得过我,与你约定十五年之期如何?十五年之后她长大成人,有了自己判断和处事的能力,我便回来带她出去游历一年,见识了外边的世界,是走是留让她自己决定,如何?”

“这是甚好,您这救她一命,又愿意她长大后提携,我这老妪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看人尚可。当初偶遇第一眼便知您绝非普通的江湖游医到处行乞,现在又知道您是我族恩人,自然不会多言。您的私事我不便过问,今日之事我会和小羽说明,到时候您回来接她便是。”

贺友星听罢方觉老太深明大义又对自己信任有加,便深鞠一躬,带着那只饱含感激之情的老母鸡,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走在三湘大山中的贺友星望着天上湛蓝的夜空,温暖湿润的山风拂过贺友星的面颊,他想起了自己的奶奶,虽说都是快百年之前的事情了,可那透着艾香的青团,配上冰糖梅子粥的酸甜,躺在奶奶怀里听她讲述后山洞里的鬼怪志幻,一切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真实,仿佛就在昨天。想着想着,这个已经一头白发的快要知天命的中年人,在空寂的山中,放声哭了起来……

行完“救人”之事,贺友星的下一个任务便是“接人”,差不多就在贺友星出发的同时,在广东西部的某个山村,刚刚出生的小女孩金露,正在嗷嗷待哺,因为重男轻女的原因,只跟爸爸妈妈过了三天的时间,还在襁褓中的小姑娘,就被抛弃到了后山的土坳坳里。

这小金露不知生了什么魔力,嗷嗷嚎叫的声音穿以一种常人听不见的频率,引得周围十几里山林里的动物纷纷向这边靠齐,最先到来的,是九只戴胜鸟。说起这戴胜鸟特别之处便是那鸟头上五彩斑斓的头冠,此鸟自古以来在文献中多有记载,特别是汉代对戴胜鸟更是器重尤甚,主要原因便是那头上的五彩头冠。汉代时期出现了一种特殊的以信奉昆仑山上主神西王母为核心的信仰体系,《山海经·西山经》中曾有描述:“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由于被认为和长生不老的西王母有关,戴胜鸟也便被当做神鸟一般。

这九只戴胜鸟围绕金露饶了三圈,便在头顶的树上围成一圈停了下来,仿佛正在守候这个嗷嗷待哺的小生命。不一会,三只刚刚处在哺乳期的金钱豹出现在了金露附近,随后竟然开始围着她轮流哺乳。有了奶喝的金露也停止了嗷叫,静静地吮吸着动物的奶水,这样的场景如果不是路过的林场看护员老张亲眼所见,绝对没人相信。

老张是一个年俞60的老护林员,早年曾经加入红军参加抗日,战斗中被打断了一条腿,后来抗战胜利回乡之后,镇上为了照顾他,安排他做护林员,因为此地民风尚算淳朴,山林偷窃之事少有发生,老张这工作也生的清闲,每天想动的时候就出来溜达一下,不想动的时候就在小屋里独自喝茶,早年间还常有村里的小孩跑到山上找老张要点野味,这些年孩子们都出去打工了,山里来的人少了,老张平日更少出门了。今天也恰巧老张想到山下买油盐,路过这平日不走的山坳坳,竟然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便赶忙跑来看看。一看不要紧,这百兽环伺而不食人,反而下奶水哺乳的场景着实让老张震惊了一番。他远远地观察,直到哺乳完成,婴儿吃饱睡着,鸟兽才逐渐散去。

老张因为瘸了条腿,一直没找到媳妇,当了光棍三十年,更别说膝下有子什么的。今天走近一看,便知道这是附近村邻因为重男轻女将她抛弃到这山林之中了。老张心生善念,便将这小娃娃抱回了自己的小屋。老张这些年的工资没什么用处,一直攒着想捐献出去,偶遇小金露后,老张便实打实的将她当做自家闺女养着,拿自己这几十年的积蓄买最好的奶粉给她,就这样一来二去,小金露的生活竟然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要好的多。

时间慢慢过去了两年,纸包不住火,老张养了个小孩的事儿终于还是泄露了,本来老张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每次到不同村子的商店买奶粉和其他婴儿用品,两年的时间他把周围村子买了个遍,大家平日只当他给别人捎带也没太在意。可就在金露出生后,这镇上不知出了什么幺蛾子,整整两年时间都没有人再生孩子,这老张买奶粉的事儿越来越让人怀疑,于是村里的好事者就偷偷跟随老张上山一探究竟。结果听到了木屋里的咿呀小孩的说话声,这可真的炸了锅。

这老张盖屋的小山头,因为山势像个尚未成型的胎儿当地人称作“娃娃山”,有传说娃娃山上不能有活娃娃,有了活娃娃,娃娃山的灵气就会被活娃娃吸走,周围的村里便不会再生娃娃。而且要是谁家有了死娃娃,就得扔到后山,让这娃娃山吸收掉,才能滋养这十里八村。现在这娃娃山上出现了咿呀说话的小娃娃,这两年周边村里果真就再没有生出一个娃娃!

石惊破天的大消息!

好事人回到村里把这个消息一传,村里人沸沸扬扬,虽说这种传说毫无科学道理,可在那封闭的农村,是没人管这个的。有人便提议说,老张一个老光棍,这孩子肯定也来路不正,不如直接弄死这娃娃献祭到娃娃山,就能把这两年没怀的娃娃都怀成男娃。这种荒唐无边的建议,竟然得到周围的一致赞同,一天的时间,几乎周边七八个村人自发组织起来,准备晚上去娃娃山老张那里讨个说法。

说是讨说法,分明就是去谋杀。

老张对这发生的一切毫无感知,还在娃娃山上的木屋里,开心的给孩子冲奶粉。这女娃天资聪颖,不到两年的时间走路说话有模有样,一口一声“爸爸”叫的老张心里甜蜜蜜。有的时候老张都觉着自己有了这个女儿,生死都看淡了。

这天傍晚,天上下着蒙蒙细雨,老张早早的熄灯睡下了,他不知道,山下有一群莫名的怨气,正向他汹汹而来。人们举着火把,悄无声息的上山,就像一条吐着火炎的毒蛇,静静地蔓延在上山的路上。

老张虽然老,但看山护林的嗅觉还在,听着人群上山淅淅索索的声音,老张批上衣服,拿了手电出门看个究竟。这一出门,便远远望见了那绵延百米的火把,老张心里一下子明白了,他们肯定是冲着孩子来的。老张火速回屋,端出那把土枪,上了火药,出了小屋锁上门。直直的站在门口,等候山下那“毒蛇”的到来,老张的身板单薄,但这时的他,站的就像座山,死死卡住了门口。

交锋很快开始了,掺杂在人群里的婆娘开始恶狠狠地咒骂,那些精壮的小伙也借势要冲进屋子,手刃自己的“仇人”,一个个都满脸正义,仿佛他们面对的是那无恶不作的魔鬼。

老张已经横了心,死保这个叫自己爸爸的娃娃,从一个生无可恋的老头,到今天横亘在众人面前的“勇士”,小金露让老张找到了活在世间的意义,而自己,决不让任何人损害她。

对峙的冲突很快演化成了打斗,老张的土枪在众人面前只能开一下,他还为了乡邻之情朝天上开去。可此时汹汹民意之下,什么情义都已化作脑后烟云。人们心中的兽性在这黑夜之下,火焰之中引导了出来——他们只想杀人!

老张很快被打倒在地,借着火苗和月光,老张看到无数的棍棒锄头朝自己扑来,密密麻麻就像洪水,在失去意识之前,老张扭头往木屋的方向望去,无数的婆娘已经撞开了木门,进到屋里,准备撕碎那个他们无法生娃的“罪魁祸首”。

老张流下了他最后一滴眼泪,随即死在了血泊之中。

被兽性裹挟的人们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杀意,可翻遍屋子也没有找到那个活着的娃娃,老张拼命守护,娃娃一定在屋子里,可除了娃娃的用品,人们竟发现不了一丝娃娃的气息。

娃娃被提前赶到的贺友星,从后屋救了出来,众人还在打斗时,二人就已经下了山。

“天怒人怨,这是你们罪有应得了”贺友星望着身后娃娃山上绵延的火把,愤愤的说了一句。

就在贺友星说完的同时,三道闪电从众人头顶直直落下,击中木屋后随即向山体蔓延开来。与此同时如炸雷般巨响在耳边响起。这视听之感,仿佛天崩地裂。山上之人无一幸免,刹那间纷纷倒下,惊雷略过,草木皆干,人们手中的火把一触,便立刻引着,不肖一分钟的时间,这山上已经是火海漫漫。无数的嗷叫此起彼伏,撕心裂肺的咒骂、哭喊交杂在一起,声声震天。

贺友星带着还睡在甜蜜梦乡中的金露,头也不回的走了,恍惚之间,他听到身后娃娃山的哭喊逐渐减弱,只剩草木噼里啪啦的声音,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上百个婴儿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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