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黄色的火苗贪婪的舔舐着锅底,灶膛里的柴火迸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释放着最后的怒吼。木柴的尾端,汩汩的冒着白色的小泡,看来没有晒得干透。但终究在灼热的温度里,化成白色的飞灰。
升腾的烟雾里,我看不清奶奶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否在哭泣。外面间或传来唢呐低沉哀婉的声音,诉说着这场葬礼的哀愁。时间是二零零二年的腊月十七,爷爷在两天前的夜晚去世,今天是他的葬礼。
这是我感受到的离我血缘最近的一个人逝去,虽然他已缠绵病榻许久,还是隐隐觉得心里崩塌了一块。父亲将爷爷去世的消息传到我耳中的时候,我正坐在柳河中学的教室里背诵《桃花源记》。父亲将我叫到教室外面,跟我说“你爷爷走了,请个假跟我回去。”父亲的声音低沉,但并未见过度的悲伤。大人们应该早就预料了这一天,我心里想。匆匆请假,与父亲一同回家。葬礼在一天后,家中颇为忙碌,在农村,白事是一件隆重的事情,需要准备的事情不少。爷爷躺在一张铺在地上的草席上,穿着黑色的中山装,脸上盖着黄纸,我不能看到他的遗容。奶奶坐在爷爷边上,小声呜咽,反复念叨着爷爷过早的逝去,这似乎是农村葬礼上女人特有的一种宣泄方式。作为儿子儿媳,大伯大妈和父母要忙着里里外外的事情,另有人一直在安慰着奶奶,倾听奶奶的念叨。我本没有过多的悲伤,直到听到奶奶的哭泣声,终于还是被眼泪湿了眼眶。我很快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十四五岁的少年,最怕人看到自己的脆弱。一顶白色的孝冒扣在了我的头上,这是临时赶制的,有些小了,我头大。这一天基本都是准备葬礼物品和明天酒席所需,有人在各处亲戚间奔走报丧。奶奶终究是累了,被劝去休息。
鄂中乡村的葬礼简单而繁琐,看不懂的一套流程,农村的葬礼还有些古老的风俗。唢呐的声音很能勾人的眼泪,花圈在寒风中呜咽作响。几番跪拜磕头之后,爷爷被抬进那具黑漆漆的棺木,它将装着爷爷去往躯体在人间的最后一站。车上装着棺木,棺木里装着爷爷,爷爷已经开不了口。这是我第一次来火葬场,没有想象中的阴森恐怖,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火葬场人不少,似乎没有多少人的脸上特别悲戚。长辈们去办手续,装着爷爷的棺木已经抬了进去,我们在外面等待。空的棺木被抬出来时,爷爷化成一捧灰躺进了小小的盒子。爷爷的骨灰先被迎进家门,在家中祭拜过后,送爷爷“上山”。河堤上,筑起一座新坟,背靠河水,静望村庄,那是爷爷自己提前选好的位置。
送完爷爷,天阴沉了下来,冬天的天一阴就特别冷。晚上还有一顿酒席,厨师正在忙碌,砖头垒砌的灶膛里,火光熊熊。我蹲在了灶前烤火,柴火烧得噼里啪啦。木柴的尾端,汩汩的冒着白色的小泡,在灼热的温度里,化成飞灰。奶奶也蹲在灶前,她似乎格外的冷,有些发抖的样子,不时拿起几根细细的树枝塞进灶膛。细的树枝晒的干透了,容易燃烧,火苗大了,烤得人暖暖的。
“这些柴都是你爷爷在河堤上砍的”奶奶说,这是我今天第一次听到奶奶讲话,哭久了的声音嘶哑干涩。“你爷爷走了,这些柴也烧完了。”呜啦啦的唢呐声响了起来,奶奶还在念叨什么,我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