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村当代基层长篇纪实小说——《水竹凹》（续节）  作者：蒋春木

  2、上学那一天

   水竹，成了这个小山村第一个中举的人，成了小山村第一个吃“皇粮”的人。

   如果有一天，水氏家族修谱的话，水竹高考中榜一定会写进族谱。因为，村里的老人们早就放了话了。

   不知不觉，到了开学的日子了。

   那一天清晨。水竹背着一个黄书包，穿着一件白色的的确凉衬衣，一件黑色的尼纶裤子，还有一双崭新的人造革皮鞋。

   水竹的父亲背着一个大包行礼，母亲拎着几袋给他准备的吃的、用的。母亲给他准备了一大袋子焦脆的锅巴，还有两瓶大肠烧雪菜。

   乡亲们又一次聚集到水竹家门口，陪同水竹走出了小山村，看到水竹一身的新装，乡亲们一路“啧啧”个不停。

   “水娃啊，这身衣服好漂亮啊……”。

   “人要衣，马要鞍，水娃穿着好精神啊……”。

   “哎吆，你们看水娃成了大小伙子了……”。

   ……。

   村子的出口处就是水竹凹小学。学校里的几位老师们也特意让学生们出来，站在小学校门口，欢送这位从这个山村小学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

   一大群娃娃们好奇的看着水竹，不停在鼓动着小手，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水竹的父母让村民们不要送了。乡亲们依然你一句我一句嘱咐着水竹。

   “水娃，出门在外，要学会照顾自己啊……”。

   “娃儿，你要好好念书啊……”。

   “水娃啊，你是咱村的希望啊……”。

   ……。

   从小山村到江南师范学院，乘车有一百多公里，中间需要转三次车。

   从水竹凹村走到高桥集镇有近五公里路。

   从高桥坐车到江东市，再从江东市转车至凤凰区，再从凤凰区转车到学校所在地凤凰集。

   下车后，再步行七、八公里路就到学校了。

   水竹父母把他送到了高桥公共汽车站。父亲在窗口买了张去江东市的车票。他们就在候车室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候车室里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只有十几个人。

   父亲担心东西多了，下车后还要走十几里路，就把水竹母亲带的几个小袋子，合并到了一个大袋子里，然后，用两只手拎着试了下，转手交给了水竹。

   父亲皱着眉头问到“水娃，你试下，行吗？不行，我送你去吧？”。

   水竹坚定的回道“爸，不用了，太远了！”。

   水竹母亲站在一旁，眼眶早已湿透了，哽噎着说道“水娃，让你爸送你去吧……”。

   水竹再次回了句“妈，不用了！我自己行”。

   母亲用衣袖擦了擦眼泪，从随身的裤腰带里，取出一个用小手巾裹着的小包，小心地翻开包巾，露出一沓皱巴巴的纸币。

   母亲小声的说道“水娃，你带上这30块钱，出门在外，不要苦了自己，除了买车票，剩下的你自己留着用，到了学校，想吃什么，你就买，不要舍不得……”。

   母亲望了望周边，又侧过身体，面对着水竹，一边止不住的擦着眼泪，一边把钱分了好几份，塞进水竹的兜里、包里，又用手按了按。

   母亲又絮叨着“水娃，路上一定要小心，钱不要外露，在车上要防小偷，到了学校，拿出来数数对不对，缺什么一定要来信告诉爸妈……”。

   那年，水竹的父母已经四十多岁了。母亲虽然是位农村妇女，但是，长的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端庄秀丽、聪慧贤淑。

   水竹的母亲性格开朗，逢人就笑，能说会道，勤劳能干，又乐于助人。在小山村里有着极高的威信，在水氏家族是个顶梁柱的人物。

   母亲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儿女心特重，尤其是对水竹更是慈爱有加，打小就当作心肝宝贝似的护着。水竹考上大学，她是既高兴又不舍。

   上学前几天，她就在家一直不停的叨唠“水娃啊，娘就担心你离家这么远，想娘了、想家了可咋办？娘要想你了又咋办？……”。

   那时，水竹也没离开过家，也不知道想家、想娘是啥滋味，他摇晃着脑袋，嗫嚅着小嘴回道“妈，你放心吧，我行！……”。

   那天，父子三人在高桥汽车站等了约一个多钟头。

   一个中年女乘务员，手持着一个话筒，来到候车室，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工装，下身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裤子。胸前挂着工号牌。

   女乘务员拿起话筒，大声的喊叫起来“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到江东市区的乘客，请抓紧时间排队，准备上车了……”。

   父亲和女乘务员打了个招呼，就背着行礼包，陪着水竹一起排着队进了车站。母亲急匆匆的走出了候车室，绕到外面去了。

   父亲把水竹送上了车子，把东西放置好，招呼水竹把行礼看好，下车后别遗漏了。父亲匆匆下了车，又快步向出站口走去。

   水竹坐在位子上，把头伸出窗外。他看到父母亲已经站在了出站口。他们出神的望着坐在车子里的水竹，一刻也不舍移步。母亲眼泪汪汪的站在那里，不住的耸动着双肩。

   车子缓缓的起动了，路过出站口时，水竹站了起来，挥动着小手，朝父母亲嚷道“爸，妈，你们回去吧……”。

   当车子路过父母的身边时，母亲哭出了声，拼命的喊叫起来“水娃，到了学校就给爸妈回信啊，水娃，记住啊……”。

   父母亲尾随着车子出了车站，又跟着车子紧走了几步。父亲的手一直高高的举着，母亲的手一边不停的擦着眼泪，一边不住的挥动着。

   父母亲眼巴巴的望着车子渐行渐远。

   水竹的头一直伸在窗外，当看到父母只剩下一道身影时，他看到母亲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父亲也弯下腰蹲了下来……。

   他隐隐的听到了母亲的呼叫声“水娃……”。

   那一幕，永远定格在了水竹的脑海里。水竹坐在车子里，眼里噙满了泪水。

   那是他第一次远离家乡，远离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