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吵得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世界里,我们手里所持有的干干净净的初衷,不多了。握好了,别丢了,明天还要赶很远的路。
关上灯,睡吧。黑暗中尘埃仍在飞舞,你我却几近落定。 不可说,背后各是一生的波涛诡谲。
——题记
我这才发现我生活的城市,因为多云,是一座没有日落的城。深圳的黄昏,昏聩,闷热,常常有来不及躲避的雨,独自坐在窗前发呆,这座城市的饱满热烈与一个人的无所事事对比太大,尤其令人孤独。
黄昏,暮色,落日,夕阳、、、、
怎么说都好,你知道的,就是那一小段稍纵即逝的时光,黄昏不叫作黄昏,仍然是哀丽的。
深圳的这个夏天似乎还算多雨。闷热了一阵,天就猛地揭开锅下一盆雨,沸腾的燥热也就平息了。扣上锅盖,生活的文火,继续煮着我们,煎熬加热,直到下一次沸腾难耐,又再来一盆雨。
记得年前的时间,连续有一个月没有下雨。冬末的寒燥,令人每天早晨醒来时候喉咙烧灼。有好几次梦见故乡下着雨,青鸾雾润,一针鸟碲刺破空山静寂,然而醒来的时候,窗外多数时候有霾,偶尔有风,我困在斗室,盯着外面昏黄的天,一时想不起这是在哪儿。
在越来越了解人与人之间的薄弱、游戏规则的冷漠之后,渐渐会对许多事接受得更自然。时间在流,人也会走。一些拥抱曾经在夜里温暖如被,覆盖孤独,几乎令我感到生无可恋,但在那幻觉消失之际,我就已谅解,那仅仅是幻觉。尽管人是多么的让人失望,但人还是多么的需要人。
人对抗自身弱点的方式,往往是愚蠢而且不自量力的,一次次走入同一种困局,寻找一种快感,接受同一种失落。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下一次往往重蹈覆辙。
在一次次被那种失落剥夺得体无完肤之后,人会变得温和,蜷缩。接受长夜有尽,白昼有终。只能用下雨的梦境,润滑生活的干燥。我们都躺在生活的手术台下,在命运的无影灯之下,被蛮横解剖。
所以,何不趁早选择和解于某一步困局,放任一盘残棋。因为你的旅途总不会那么漫长,你拥抱之人也不一定泪流不止,你的泪流不止也不一定会有人给你拥抱,你所付出的爱,并没有着恰到好处的形状,恰能完好地镶嵌在你的灵魂空缺处,毫厘不差。只能说但愿你心底的关怀,杯满四溢,又正在被另一个孤独的灵魂渴望着。但愿你记得,在你失声痛哭的时刻,曾有人以肩窝盛满你的泪。
在这场生活之弈中,我已这样愚蠢地对弈了太久,若再有一次机会,大概不会再与自己或者任何人为敌,会选择和他们站在同一边,与这个世界下棋。像并肩作战的战友,以彼此之爱,对弈人性弱点。世事无常、岁月无情。强敌在前,仍有胜利的可能,即使命运多舛——也要如《一带宗师》中所说的那样,“就让我们的恩怨,像一盘棋那样,摆在那里”。
它将是无解的。无解于余生的沉默、牵挂、遗憾、退缩、眷恋之中。残局意味着,即使我们输给了时间、人性,我们仍像战友一样站在棋盘的同一边,不肯离弃,不肯倒戈。只是战争提前结束了。
这不是一个静止的世界,万物流换不停。但在某种集体无意识的深处,人难免渴望着“美好的事物永存不移”——渴望一刻黄昏永不落幕,一则长夜永不天明、、、、即使绝大部分哲学与宗教,都指明了这种渴望的不可求、不可能。也许恰恰是这种不可求、不可能,促使人不断追寻、又注定不断失落;所幸,这个过程能较好地填补活着的空无,并带来记忆的生动。否则,若一个人活着不渴,那也几乎等于无望了。
常常半夜醒来,盯着天花板,想,我做过很多大梦,比如打算满世界旅行、比如出一本自己的杂记、比如去拉萨拜佛、比如去云南小住、在比如去日本看漫天的樱花、去普罗旺斯摘一大把薰衣草、去佛罗伦萨教堂祈祷,去看伊比利亚天的蓝、、、、、、但年少时驰,志与日去。好些年过去了,我还是坐在这里,没有出发。我望着那些高高的梦;梦被举得太高,够不着,只能珍藏,陈的太久了,发了霉,变了味儿。有了不去动它的正当理由,就心安理得地继续束之高阁。
大概人就是这么老的。
可是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今天做什么呢?今天之后呢?为什么时间显得很慢很慢,但隔段日子一回头看,又忽觉它快得令人胆战心惊。开始担心自己孤独终老,无所事事,社交能力退化到不能自然大方地与人交谈的程度。躲在被窝里想得乏了,就勉强起床;蹲坐在马桶上,睡衣堆里伸出一顶鸡窝似的头,目齐之处盯着门把手上的锁孔,专心致志地回想昨晚到底有没有刷牙,无果。于是昏昏沉沉地打了一个哈欠。
那一段时间我抑郁很重,茫然得像无头苍蝇,一次次地从一个城市逃向另一座城市,急于将自己交付出去,几近无理偏执。先是蛮横闯上舞台,演足一个牺牲者的戏份,再攒足了怨气,最后一股脑地撒出去,跳下舞台就走,留下张口结舌的观众。万般自我否定之下的生活,真是再无比那更绝望的了。又失眠。有时候挣扎到凌晨四五点还睡不着,看着怎么也黑不透的这座城,那种不彻底的黑暗,混沌至万念俱灰。想到生、想到死、想一瞬间了结此生,一切都是如此的无望,泪下如雨。我也不明白,其实我才二十几年的阅历而已,何以这样没理由的泪下不止。大约只是落寞,想起了——这一生我们以为的很多事,也就是我们的“以为”而已,不过如此。
A说有时候大雨又是一个人冲出去。此刻的广东会让人感觉到凉意,顶着大风绕着海走一圈。几次都想再也不回头,就那样走到海的最深处,但每走到海水淹过脚踝,下半身浮在海面上的那一刻,却退缩了,显然是怕死之人,如若不是怕死,就是还有一些放不下的人,或者事。气喘吁吁地冲回家来,闷声不吭,和衣就睡。门前流浪歌手坐在音箱上依旧弹着吉他,低声吟唱。路边小摊烟熏火燎、简陋的小桌上杯盘狼藉、长长的楼梯、永不开窗的小卧室、气味杂陈的床、黑暗的小厕所、一切都是那么潦草。硬板床上被子很薄,冷的瑟瑟发抖,床单经久不洗,气味复杂,枕着那种挤公共汽车一般的落魄和无助感,想念,却不知该去想念什么,闭眼渗出泪来。A苦闷而无奈的看着我,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坐在你身边的人并不知道你在哭,可见两个人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那天我突然觉得感伤,像一群捣蛋的孩子追上了我,把我逼到墙角,蓄意嘲弄我,要我缴械投降。我成了手无寸铁的倒霉蛋,也的确毫不反抗地缴械投降了,虽然我多么清楚,在我们密密匝匝的、疲惫的生活中,感伤这种东西是多么的无济于事,而且很容易沦为笑柄。但那一刻,我明白时间给我的遗产不多了。
在这座城市里,有过多少故事啊。汗流浃背气味杂陈的公交车上,塞着一箱陌生人,面目皆似且模糊,再没有什么能比公交车更能让人感觉生活窘迫了,种种生活不易都明白无故地写在脸上。那种凝固的,结结实实的,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麻木,令人感觉可怕。他们一直在被时间的文火慢慢煮熟,百味具备地,融化在这万千人群中,像一锅越来越稠的汤,漂浮着白烟,气味浓郁,弥漫,伸展,蔓延至整个世界。
而生活就像一只榨汁机,来不及思考,来不及躲避,好似每一个人都在过着一样的生活,经历着一样的幸苦;又或者,他们和你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经历着完全不同的幸苦——而不论哪一种,每当累得像条狗一样爬回家的时候,连梦都累得没法做的时间,安慰着自己,生活不都是要么激情四射,要么春花秋月的。没低到尘埃里的种子,开不出花来。
黑暗中,灰尘什么的,没人看见。打亮了一束灯光,你才看得到,原来有这么多灰尘。人不就是这么麻痹自己的吗?爱的安亡,活的亡魂,使我们每个人都成了守墓人。
人,也就是这样老的吧!
人,或许就是在这种自我妥协中自我和解,又在自我和解中自我谅解。倘若不去问真相,就可堪称为一种“表面固化的幸福”,当然,这种表面固化的幸福,虽轻薄如履,但,至少给了世人一个交代。你,把自己狠狠的交给了幸福,不管你信不信,世人信了,你也会信的,难道不是吗?
但是,你得向真相——闭嘴!
——胖✪ω✪小凤
——2019.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