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塘子巷茶城正门,左侧,湘菜馆门口的烧腊档让我想起了猪倌老关这两日在朋友圈里展示的那町年猪猪头肉,以及远在齐鲁之地的五莲烧烤和枳沟烧烤,遂决定就在湘菜馆安排晚餐。猪耳朵半只、鸡胗三个、卤豆腐一块,切成薄片拼成一盘,竟然没有回锅肉,那就点一份辣炒剔骨肉,邦英君点了土木耳烧汤和烧四季豆,两人吃已是足够。
所谓二楼其实是一层半,硬生生隔断出来的空间,如阁楼,一米八以上的人需含胸才能走动。在菜品上桌之前,服务员送了一份炸花生,各自伸筷衔一枚品尝,脆香,虽盐末撒得少,却是正经油锅里炸出来的,颇合邦英君和我的胃口,不似有的店家用微波炉烤制。花生原料应是来自北方,椭圆粉衣,云南也产花生,所见多是圆粒小颗大红衣,邦英君的观点和我一致。随后上桌的是卤烧拼盘附加蘸料蘸水、土木耳烧汤、辣炒剃骨肉,邦英君点的绿菜也端上桌来,但不是辣烧四季豆,而是辣烧长豆角。长豆角切成碎丁,加以红绿辣椒丁,也是下饭菜,不必计较。我们在北方说的青菜,在昆明,大家都说成“绿菜”。土木耳,邦英君说又叫地卷菜,在北方也有,俗名“地瓜皮”,雨过天晴后,在丘陵山涧的石头下潜伏在草棵间,是腐烂的枯草生出的菌类,类似木耳。我小时曾多次随母亲去找寻,那时天蓝河清,如今的故乡云灰水污。据说云南的土木耳在石上和石下都可以生长,当地人多采石上干净的入菜,而在北方却多藏于岩石下,沾染碎砂和草屑,需清水淘洗后,和鸡蛋一起炒。加上炸花生,晚餐也是四菜一汤的标准配置了,所以邦英君提议:“喝一杯吧!”
犹豫了一下,我说:“那就喝一杯吧。”外面雨水正浓,坐在湘菜馆的二楼也能听见雨水落在地面溅起的声响。湘菜馆只有啤酒,服务员倒是豁达,说想喝白酒可以自己到街对面的商店买。邦英君问我想喝什么酒,我说第一选择就是三鞭酒或者劲酒,每小瓶二两半,舒筋活血之外还可以滋养身体,实际作用未曾科学验证过,但对我来说至少有心理安慰的作用。尤其在三十五岁之后,只要听说某物对身体进补,即使再苦也咽得下去……邦英君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未等我说完,便抢着下楼去买,伞都没拿,回来时发间带雨衣衫微湿。
二两半的劲酒,湖北产。我说的二两半是市两制,250克。在昆明,日常是用公斤和公两作为计量单位,若在菜市场或者各类商场说二两半其实指的是半市斤,即500克。我记得此类保健酒应还有烟台的三鞭酒和宁夏的枸杞酒。我的杯子倒入二两二,其余三钱给邦英君。我俩碰了一下酒杯,酒刚入喉,湘菜馆便断了电。邻桌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嘀嘀咕咕,大声喊老板质问原因。邦英君和我都冷静,凭着感觉夹菜并送入嘴里,然后相视嘿嘿一笑。虽然有雨,天却不阴,所以一楼厨房可以继续烹饪并把菜品送到各桌,二楼无窗,光线难免暗些。邦英君似乎如我一样也喜欢这种恍然模糊的情调,两人继续碰杯喝酒夹菜吃肉,以不紧不慢的节奏,说说笑笑,偶尔就菜品交流下观点——卤烧干而不润,本是粤味烧腊档制作,难免近于烧腊做法。在各个城市也吃过当地卤烧,却始终感觉只有五莲烧烤或枳沟烧烤更合胃口:猪头肉、猪蹄及各种猪杂猪下水入汤锅,卤至入味并有入口即化感,然后沥干汤水堆到铁篦子入大铁锅烘烤,估摸大铁锅锅底发红各种卤味表层收紧时撒一把红糖入锅,大铁锅盖严,红糖雾化结于各色卤品表面,咸香微甜糯软不腻且表皮弹脆是为极品。曾居海边小城,经常去吃饭的地方有一家淡江酒店,除了各种当地海鲜之外,还有道菜叫“红烧猪脸”,曾是我的最爱。作为一家湘菜馆,辣炒剔骨肉的辣味做到了,但用肉却不够考究,竟然连续吃到瘦肉三大块——我认为,剔骨肉之美在于它包括了瘦肉、肥肉,以及筋膜和软骨,瘦而不柴、肥而不腻、韧而不紧、柔中带脆才是剔骨肉的特色,而且一块剔骨肉应该是肥、瘦、筋、膜、骨融合在一起的(当然,骨要软骨,切不可带入硬骨及骨屑),倘若割裂开,就失却了剔骨肉的本色,从而丧失了细嚼慢品及嘎嘣带响的乐趣……
电灯迟迟没有亮起,这丝毫没有影响我们对菜品点评的兴致。女服务员给各桌客人都送上了一支蜡烛,并一再抱歉地解释停电的原因,除了邦英君和我,几多客人都在表达着不满。蜡烛是红色的,于是我说要两支,或许是因为我们表现出来的从容善意,服务员满足了我的要求,一左一右点起。黑暗中燃起的两束光亮,让我想起了一个词:龙凤呈祥。
饮酒二两二,心跳已微微加速,于是停杯。随后喝两碗土木耳烧汤,拌入烧长豆角吃白米饭一碗。
2016年5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