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时候,我别有用心地学着陈胜对九哥说,苟富贵,勿相忘。九哥眼里带着醉意,狠狠地白了我一眼,他说:“尘子,你能不这么酸吗?”他自嘲的“哼”了一声,“苟富贵?我这种人的富贵从哪来。”空气中充斥着酒味儿,那天九哥明明滴酒未沾,可他的话,每一句都透着浓浓的酒意。蒋月丽
站起来给九哥敬酒,他摆摆手,“今儿我陪尘子。”
整个包间的人都说着笑着,只有在角落的我和九哥沉默无言。九哥一个人喝着可乐,眯着眼,看着眼前嬉闹的人群,一改往日带头疯玩的模样。
大家陆续离开包间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夏天的傍晚冷风袭来,竟像深秋一样萧瑟。九哥走在人群的最后,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突然倚着电线杆就开始抽泣。泪水从他眼角滑落,毕业季的忧伤还未全部消逝,我以为九哥是舍不得离开。可他却说:“尘子,我想把我现在这身皮给扒喽。我知道这样下去,我只能永远是个混混。”我看着九哥,一瞬间觉得那时才二十出头的九哥显得那么沧桑,又觉得九哥不会再是那个在我身后支持我做任何事的九哥了。总之他落泪的那一刻我就觉得九哥不是九哥了,而且永远也不会再是了。
因为九哥不会像个懦夫似地抱头痛哭。可那一次,九哥泣不成声。
再后来大家各奔东西,我再也没见过九哥。
我去了南方,从此和所有人断了联系。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试着体会九哥倚着电线杆哭着说的话,当时我总觉得有些失落与难过,我害怕九哥不再是我喜欢的九哥了。可当我离开那个以兄弟关系维持着人际的圈子后,我又为九哥感到高兴,说不定他的生活可以从头再来,他也可以学着讨好一些人,学会委曲求全。我突然体会到“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含义,以前我是那么排斥这句话,可现在我明白,有时候“淡如水”未必有什么不好。
南方的冬月是不落雪的,在这我将要度过第三个冬天,我可以忍受它夏天酷热似火,但我没法习惯这里终年见不到雪。我从小就在西北大地长大,如今与它相隔万里,雪是我唯一放不下的牵念。电话里,我向母亲抱怨这里的不好。母亲只是笑笑,说“出门哪有在家那么顺心”。
我知道, 人活在世上,总要承受太多不喜欢的东西。这个陌生的城市对于说,我哪都好,可哪也不好。它于我就像某天在街头擦肩而过的那个陌生人,我找不到一个理由喜欢它,也找不到任何不喜欢它的借口。可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没法体会丝毫快乐。
直到我在拥挤的地铁上上遇到肖明----一个背着旅行包独自来广州闯荡的少年。看见他的时候,他手里厚厚一沓地图,边四下张望,边在地图上搜寻者。地铁站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究竟朝我走过来。我不得不感叹有时候相识来得太突然,也来得太简单。
因为他只看我一眼便信任的朝我过来,所以他成了我到这儿以后的第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也成了我尽十二平米的小房子的第一个客人。十二平米的屋子,两个人住的确太小,我们都有行李,两个人的衣服、生活杂物、各自的桌子、还有一些书本把原本狭小的空间填的满满的。有时候,我不得不怀疑自己,以前我那么想要敞亮地活,这间屋子一个人住总嫌太小,可肖明搬进来了我反而觉得舒服自在。
肖明说:“其实你真正想要的不是空间上的宽敞,而是内心的自由与明亮。” 这句话一直被我奉为经典。
慢慢的,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改变,甚至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所以,我好像没有没有理由不喜欢呆在这里了。
我一直都不明白,肖明和九哥明明不是一种人,但他却能给我九哥的感觉。我在这真正一个人过了两年多,在即将到来的第三年,肖明来了。我觉得庆幸,幸亏我在这忍受了两年多的无味生活,才等来了千里迢迢、独自一人的肖明。我觉得他是另一个九哥,千里迢迢、独自一人来丰富我苍白生命的九哥。
不知谁说,人一生中所有的美好都靠自己忍受不喜欢换来的。也许真主垂怜我 六百多个日夜的不快活,在南方冬天的寒气穿过熙攘的人群、穿过我单薄的衣裳、到达我内心深处的时候,我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那端的声音仿佛盛夏午后的暖阳,使我全身都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愣了很久,沉默了很久。九哥也是沉默的。很久之后他才问我在哪,过得好不好,在陌生的城市有没有朋友……我木然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最后他问我有什么想要什么东西。我神经质的回答他想要一捧雪。
事后肖明说我时不时想雪想的魔怔了。我没有回答他,只有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我也知道,九哥虽然远在故乡,雪是常见的物儿,可我的要求太苛刻,尽管是九哥也是办不到。也许肖明说我活的太理想化是有道理的。尽管我不愿意承认。可他肖明又何尝不是呢?
准确的说,我、肖明、九哥都是那种把生活理想化的人。所以我才那么信任他们,那么在心灵深处眷恋他们,就像眷恋自己的梦想。
肖明说:“雪的事你别抱太大希望,毕竟不现实。”我知道,我本来就,没抱太大希望,但我又相信九哥言出必行的习惯。
这样矛盾了很久,直到有人找到我,把一个盒子交给我,说有人托他把这个带给我。打开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盒子静静躺着一瓶水和一张卡片,那上面是九哥的字迹,虽然相比三年前整齐了很多,可笔尖的倔强依旧如此。他说,他无法把完整的雪带给我,他只能给我一些雪味道。是的,他托人不远万里带给我的,是一瓶装的满满的雪水。
只有他,只有如此痴狂的他才能给我这些。
肖明轻轻嗅过后,便微微笑着。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那天我们各自喝了一小口,就把它高高的搁在了柜子头。
时隔三年后,我又想到那天黄昏九哥说的话——“尘子,我想把我现在这身皮给扒喽。我知道这样下去,我只能永远是个混混。”我惊讶的发现,九哥给我的卡片上的署名是陈九言,他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当时的跋扈的语气也少了。最开始我难过,我以为那是因为我们生疏了的缘故。可想到这句话我才意识到,九哥真把“那身混混皮”给扒了。我不能不为他欣喜。
我突然明白,人是要成长的,要成长就必须改变,也必须忍受青春岁月寂寥与生活的无味,更需要勇敢的去找寻真实的自己,如我,九哥和肖明。但我相信,不论我们怎么成长,怎么改变,一些东西从未离我们远去,如九哥于我。更有新的我们盼望的东西正在朝我们迎面而来,如肖明与我。
我没理由不信,生活不论以什么方式呈现,它从未弃我们而去。它与我们同在,我们快乐,它也快乐,我们失落,他也失落。
这是很多年前写的,13年到如今也有六七年的光景了,本来想着对以前的作品删删改改,但看到这篇实在不舍,于是一字不落的搬到简书上了。我记得写的时候觉得惊天地泣鬼神,现在看来倒有点幼稚、拙劣,不过是发自肺腑的喜欢,因为年纪渐长的我可能再也写不出这样的文字了。
文中图片皆来源于漂亮的[九橙九]童鞋(https://www.jianshu.com/u/a9fe2859d702)
投稿:【山川异域】推文不看权重,优秀应该被看见,你我理应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