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用到一个方言,叫栽嘴儿,意思是打瞌睡。我每次看到都要笑一阵,因为它实在太形象了。
打瞌睡的时候,点头的那个样子,这个栽字就用得神了,它不是一个主动的动作,没力气的,顺势就倒下来,最好还要磕到嘴巴,画面感就出来了,读到时甚至觉得嘴巴生疼。不过也许它的这个“嘴儿”并不是嘴巴的意思,但和生活上的经验连起来,就觉得充满了趣味。
白天,各种生活琐事打扰,通常没有整段的时间,所以看稿、审核、写文都会放在晚上,周围很安静,房间里也没有开大灯,总觉得台灯更加适合这样的氛围。过了十一点,就开始困了,头一点一点,手里拿着的手机,一不留神就掉地上去了,“啪嗒”一声,惊醒,低头找半天,哦,在这里,捡起来正反面都检查一遍,有没有摔碎。没有,继续撑一会儿,但过不了几分钟,又开始“栽嘴儿”,“啪嗒”一下把自己吓醒。就这样翻来覆去几次,自己能被自己笑死。好吧,那就坐到床上去,坐着坐着,身体就往下出溜,这下好了,手机直接砸在脑门上、眼睛上、嘴上,成了名副其实的“栽嘴儿”。
实际情况是,晚上早点睡,早上早点起,写文的效率往往更高,却总是放弃不了这个不好的习惯,宁愿什么也不干,也要活脱脱撑到那个点。为什么?大概是,喜欢独属于自己的这段时光,四周实在安静,没有人要求我去讲故事,没有人要求我陪着写作业,不用照顾乌龟,不用看书看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房间的地板还没有拖,也不用写文写到一半意识到已经过了倒垃圾的时间,只好冒着大太阳,走去很远的垃圾房,把开始冒腥气的螃蟹壳扔掉。
“栽嘴儿”于是成了我晚上最常见的状态,有点执着的傻,栽得不停歇,唯一庆幸的是,手机够结实。
我有个哥,晚上睡得晚,白天就老打瞌睡。去他家做客,一群人一起看电视,看到兴起处,转头发现他在“栽嘴儿”,孩子坐在他旁边,学他的样子点头,点着点着就笑歪在沙发上,但是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把“栽嘴儿”的人给吵醒。果然,我哥囫囵一声,说上一句话,不说别的,就说“我没睡着啊”,为了证明这个没睡着,他就开始讲电视剧情,讲得八九不离十,让人找不到剧情断开,开始“栽嘴儿”的时间点。
我有个爹,也爱“栽嘴儿”,也专门挑看电视的时候“栽”。冬天,坐在被窝里,电视打开,还抽烟,我们都躲着烟味,去另一个房间看。他这下就自由了,电视里战火纷飞,房间里烟雾缭绕,都是近不了身的状态。有那么一回,烟从房间的门缝出来,一直窜到我们鼻子下,才发现我这个爹,栽嘴儿了,烟头掉在棉被上,燎出一个大洞。
一个再严肃的人,一栽嘴儿,都会变得特别温润可爱。大概是因为这个纯生理性的活动,清醒的时候做不来,躺着的时候又做不出,半睡半醒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完美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