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仲林哈哈大笑，道，

　　“多田将军是一位非常喜欢中国文化的日本人，学识也非常渊博，不过我可不会什么相马术，我只是凭借着经验选马。”

　　横山道，

　　“好像所有的中国军人，都非常喜欢马，唐处长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唐仲林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中国的军队不比日本，中国的军队在运输工具和电子设备方面十分的短缺，日本军队军官可以坐吉普车，摩托车，士兵可以坐汽车，但是中国军队只有马，日本军队上下级联络有电话，无线电，但是中国军队传输情报，靠的是传令兵，也就是骑马的士兵，所以，只要在中国的军队服役，士兵就离不开马，马就相当于中国士兵的战友，朋友，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横山继续问道，

　　“我的老师曾经跟我讲起过中国的历史，其中关于两军交战，记载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杀马而食，既然战马是中国士兵的战友，朋友，那为什么要杀了它，还要吃了它？”

　　横山冷不丁的一问，让唐仲林稍有为难，横山问的这个问题，看似是在问马，实则不止于马，唐仲林沉思片刻，回答道，

　　“两军交战，史书每每写到此处，必然是战争已经进行到了极度残酷的阶段，此时人都没有了活下去的可能，又如何能够在乎一匹马，人嘛，都是这样，在面对生于死的抉择中，只会选择最优的一个答案，就如同我唐伯林，我是中国人，但是我不看好中国能够战胜日本，所以，在中国和日本之间，我选择了日本，不知道我的这个回答，横山将军还满意吗？”

　　横山转过头去，语气不屑地说道，

　　“唐处长，我们日本军人可不是这样，我们崇尚忠义，为天皇，为上级，为老师尽忠，死亡并不会改变我们的选择！”

　　唐仲林笑道，

　　“横山将军这句话，说得很轻松，但实际上，人这种生物，心口两层皮，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会露出本性。”

　　二人又是一阵沉默，唐仲林无意向窗外扫视一眼，发现路线不对，便是说道，

　　“横山将军，这不是去北平宪兵司令部的路吧！”

　　横山不冷不热地回答道，

　　“多田将军也没有说是在北平宪兵司令部宴请唐处长！”

　　唐仲林一时无言，只能任由汽车沿着自己的路线开动，道路两旁的楼房越来越高——这是去市区的路！

　　最后，汽车缓缓停在北平南城南环路一处两层小楼的门口，唐仲林下了车，顿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抬头一看，只见这座小楼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华清池”。

　　唐仲林愣了，问向横山，道，

　　“这是……”

　　“这是北平城内最好的洗浴场所，华清池。”

　　唐仲林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这里已然被重兵把守，轿车前面，一溜停着四辆运载士兵的卡车，华清池门口分列两排，站着八名持枪警卫的日本士兵，二楼的窗户上，也都伸出一条条长枪，看样子横山这是调出了小半个联队的兵力，一副如临大敌的态势，唐仲林顿时感觉杀机四伏，他又问道，

　　“横山将军，这排场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横山道，

　　“这是为了保障多田将军和唐处长的绝对安全，多田将军已经恭候您多时了，唐处长请吧！”

　　联想到横山不久之前去了一趟上海，唐仲林只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之中，但是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前面就算是鬼门关，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了！

　　唐仲林佯做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昂首踏进了华清池，他一边进门，一边用眼睛观察着四周，看看有无破绽可循，但是令唐仲林绝望的是，横山明显是一个布置战场的老手，所有的士兵都被安排在一个巧妙的位置上，确保整个一楼没有一处射击死角，自己的身份若是暴露，直接就会被当场击毙，毫无逃生的可能！这些士兵说是为了保障自己和多田的安全，更多的是为了对付自己！

　　卸了枪，脱了外面的军大衣，唐仲林走进换衣室，这里竟然也有四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多田下半身用一条白毛巾遮住，裸着上半身，坐在南北两排柜子的中间，后面则是一名搓澡工在颤颤巍巍地为多田搓澡，多田看见唐仲林到来，笑道，

　　“伯林君，你可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

　　唐伯林故作轻松地笑道，

　　“上一番多田将军宴请在下，在下空手去的，事后想起来感觉失了礼数，这番我给多田将军准备了一份礼物，因此时间耽搁得长了些！”

　　“哦？礼物？”

　　多田显得非常好奇，唐仲林继续说道，

　　“是的，是一匹好马，名字叫做大乌青，我想多田将军会喜欢的！”

　　多田哈哈大笑，唐伯林仔细观察了多田的表情，极力想在他复杂的脸上，寻找到一丝丝蛛丝马迹，但是很可惜，多田这个人隐藏得太深了，单从面相上，多田对待自己，就像是对待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殷切，而事实上，这才是唐仲林第二次见到多田而已。

　　多田说道，

　　“感谢伯林君的礼物，我收下了，作为回礼，我请伯林君洗浴，这里据说是整个北平城最好的洗浴馆子，我想伯林君不会拒绝吧！”

　　多田话音刚落，唐仲林瞬间明白了多田的用意，横山此前急急忙忙去上海，定然是拿到了一份关于唐伯林身体标识的报告，所以多田才会这么殷切地邀请自己洗浴，只要自己脱下衣服，多田没有找到这个标识，自己的身份便会彻底暴露！但是这处标识究竟是什么，唐仲林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了，毕竟自己和唐伯林已经多年不见了。

　　关键时刻，唐仲林决定拖，为自己赢得思考的时间，唐仲林说道，

　　“多田将军，没有想到您一位日本人，竟然这么喜欢洗浴！”

　　多田哈哈大笑道，

　　“伯林君，你别忘了，我虽然是日本人，但是从小是在哈尔滨长大的，对于洗浴是耳读目染，自然也是喜欢上了，如果我记没记错的话，伯林君的老家是在热河，也属于满洲的一部分，相信你对于洗浴您也不会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