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美好都停留在最初的时候（四）

墨离走后，整整一个假期，他几乎每天都和宋熙在一起，每天清晨一起去附近的山上跑步，白天一起去新开的那家咖啡馆喝咖啡，晚饭后还一起到公园散步，有的时候，他常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这些场景之前只在他的梦里出现过。

只是他们中间，始终有着一个墨离。

很快，假期便结束了，他们进入了高三，所幸的事，他和宋熙还在一个教室，不同的是，他已经不坐在宋熙的后面，所以他只能在每节课下课的时候才能和她聊上几句。

还好，下课的铃声总算是响了，顾非转头看向宋熙，发现宋熙正认真的听着老师讲课，顾非已经烦躁不安，却听数学老师说道:“我再讲两分钟，就下课，这又是一道送分题。”

结果数学老师一讲起来便激情澎湃、滔滔不绝，似乎忘了时间，直到顾非看着自己手表上的秒针转了八圈，数学老师才走出教室。

顾非刚离开座位，还没走到宋熙的位置，化学老师便又走了进来，顾非只好又匆忙的赶回自己的座位，这时上课铃声响起。

正在这时，便又有倒霉的孩子匆匆来迟，叫了一声报告之后站在了门口，而化学老师似乎没有看到站在门口的同学，也似乎是故意装作没有看见，继续滔滔不绝的讲着难懂的化学公式，门口站着的同学瞬间成了路人甲，在里面同学的目光下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为什么迟到”，几分钟过后，讲台上的老师总算是把目光转移到了站在门口的路人甲，而全班同学也瞬间把目光转移了过去，路人甲刚张开口，准备将他想好的逻辑清晰有条有理的借口讲出来，无奈老师却又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不想听任何理由，批评你浪费一分钟，全班六十个人，就是六十分钟，到后面站着听吧”，路人甲只好乖乖的站到教室后面。

“今天是28号，那么就请28号来回答”。

28号同学被同桌推了一下站了起来，后面便传过来一个声音，他朦胧中听到一个声音，于是随口答出，“B”，后面的同学已经咬紧了牙齿，他明明说的是“D”。

“你确定吗”，老师带着怀疑的口气问道。

后面的同学又加大了分贝，重新说了一遍答案，可惜他又听成了“B”，于是自信的说道，“确定，就是选B。”

“好，那你给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选B”。

“因为……因为A、C、D都是错的，所以选B”，他断断续续的说道。

老师此时已经恼羞成怒，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怒火瞬间爆发，生气的说道:“这道题你们说我讲没讲过，讲没讲过！”

“讲过。”同学们异口同声的说道。

“讲过这么多遍了，还错，也不晓得脑子里头是不是被二氧化碳占完了，要不要在里面加点氢氧化钡或者是三氧化铁看下有没有反应，有气体反应就还有救，没有就表示你那脑子就是一浆糊，搅都搅不动！”

老师不带脏字的一口气骂完这些话，叹了口气，然后问道:“大家告诉他这道题选啥”。

大家又异口同声的说道“D”。

28号同学无奈的坐下，然后向身后的某位同学投去鄙视的目光，课堂又恢复了安静，他四顾的看了看，发现前排留着长发的女生正在奋笔疾书的记录着笔记，而他右边的同学正专心致志的听着老师的讲解，而他也很快从抽屉里小心翼翼的翻出化学课本，翻到了那一页，没有人注意过他的动静。

对于他们这些高三的学生来说，准确的是对男同学来说，他们最期待的就是每周三的体育课，因为可以在篮球场上尽情的释放，而且还会有很多女生围观。

今天刚好是周三。

今天的天气也很晴朗。

大家的心情却已经灰暗。

下课铃声刚响，大家正准备冲出教室的时候，语文老师却走了进来，“体育老师今天有事，这节课我上”，大家只好乖乖的拿出语文课本，几个跑得快的刚冲到教室门口又无奈的走了回来，脸上再没了刚才的傲气。

“为什么语文老师、数学老师、英语老师、化学老师、物理老师从来都没事，而体育老师、音乐老师却经常偏偏有事”，最后面的几排桌上，有几名同学小声议论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突然抬头，下面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高三的生活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来到了顾非和宋熙之间，根本还没时间准备，也来不及准备，只能适应。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一个道理，当你改变不了生活的时候，就只有改变自己，而那些不愿改变的人，往往只能头破血流。

顾非和宋熙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也和大部分的聪明人一样，开始改变自己。

高三的生活就这样忙碌而拥挤的进行中，顾非开始每天刻苦的学习，因为他突然有了目标，亦或是梦想，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和宋熙考上同一所大学，而宋熙也似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学习上，一切平淡而又争分夺秒的上演着。

直到那天，直到那个晚上，他又听到了墨离的消息，像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他的心里。

“顾非，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墨离跟我联系了”，顾非正在桌前紧张复习的时候，接到了宋熙的电话。

“他说了什么？”顾非淡淡的说道，心头却拂过一缕忧伤，就连眼神也闪过一丝凄迷，只是没人看见，也不会有人看见，因为此时此刻，只有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书桌前，可以看见窗外灯火闪烁。

“他说他今年也和我们一起参加高考，不过他考的是军校，我想我也要和他考一样的学校，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宋熙接着说道。

挂了电话后，顾非趴在桌上，母亲来到他的门前，见他窗前的灯还亮着，小心翼翼的快速走过，生怕打扰他复习，嘴角露出了微笑。

清晨六点的闹钟照常响起，每天早晨，顾非的母亲也会在这时起床，来到顾非的房间，看他有没有起床，然后把他叫醒吃早餐，早餐是头天晚上就准备好的，有牛奶、面包、鸡蛋，然后送他去上学。

只是，当她走进顾非房间的时候，发现顾非仍然趴在桌上，她走过去，把他叫醒，然后轻轻的说道:“以后别太累了，早点休息，快过来吃早餐，别迟到了。”

“谢谢妈，我先去洗漱。”

顾母走了出去，顾非缓缓起身，却发现腿脚竟有些麻木了，似乎不太听使唤，刚迈出一步，便跌倒在地，他过了一会，才缓慢的挣扎着站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跌倒，也更没有人留意到他脸颊上留下的泪痕，水一冲也便没了，还有桌前那本有些褶皱的语文书，也不会有人发现是被泪打湿的。

他简单的洗完漱，然后吃过早饭，又到了学校，做到了他的位置，他抬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宋熙，她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精神了，腰杆也似乎挺得更直了些，顾非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只是更加下了决心:宋熙，你考哪所学校，我也要考哪所。

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那些参加高考的学子也越发紧张起来，而比学生紧张的是老师，比老师更为紧张的，便是父母，因为所有的家长都喜欢把自己未完成的梦想寄托在孩子上，而把孩子的梦想又寄托在高考上，而很多的人又喜欢把高考寄托在古人上。

似乎只要这样，就能找回一点自信，就能有过一些心安。

所以每到高考前夕，在这座城市几十公里外的一个小镇，早就人满为患，因为在这小镇里，有着一尊孔子铜像，也只有这个时候，这个小镇才会人满为患，也只有这个时候，伟大的孔圣人才能享受万人的叩拜。

“去年孩子没有考上就是因为没有祭拜孔子，今年一定要给孔圣人敬香”，一位中年妇女拉着一名男生焦急的往孔庙挤去。

顾非当然也在人群，他当然是一个人，“一个人”也是他废尽千思万苦才争取来的“福利”，否则在他的右手边，必定还有一只手，他母亲的手。

头天晚上，顾家公寓内。

顾母:还有一周就高考了，明天无论如何也得跟我去一趟孔庙，求孔圣人保佑保佑。

顾非:妈，那是封建迷信。

顾母:你还真别信，去年你们学校的理科状元不也是拜了孔子才看出来的，还有隔壁老李家孙子不也是因为拜了孔子才考上的重点，最厉害的是我们单位小霍家的儿子，第一年高考没考上，据说就因为没有去拜孔子，第二年去拜了不就考上了……

顾非:妈，你这是跟风。

这时，顾非桌前的手机传来震动，他拿起手机，是宋熙发过来的短信:顾非，怎么办，我妈非逼我明天去孔庙拜孔子。

顾非迅速回了过去:我和你一样。

过了一回，宋熙又发短信过来:看样子我是非去不可了，你去不去。

顾非:看样子我也非去不可了。

宋熙:明天见。

顾母还在不停的跟顾非讲着道理，顾非突然说道:妈，好了好了，我去还不成。

顾母高兴的说道:“这才是好儿子，来，来，快把牛奶喝了，晚上好好睡一觉，我先准备一下东西，明天一早就叫你。”

顾非:不过，我想一个人去。

顾母:不行，我得陪你去才放心。

顾非:妈，你就放心吧，我约了同学了。

顾母: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顾非:都有了，班上好多同学明天都去。

顾母:还是我带你去比较靠谱，我都打听过了，去拜孔子啊，得按顺序一步一步来，先得买五十一张的门票……

顾非:妈，你要是不让我和同学一起去我就不去了，他们都是一个人去的，你也不想我在同学面前没面子吧。

小镇的上空突然飘过几朵黑云，伴随着一阵微凉的夏风，烦躁的夏天顿时没了那么炎热，顾非慌乱的四处的张望着，拼命的搜索着宋熙的身影，突然发觉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过头，“宋熙”，他叫出声来，脸上洋溢着微笑。

顾非刚准备往宋熙处过去，却又被人群挤着后退了几步，离宋熙更远了。

这时，宋熙往前挤了几步，抓住了他的手，顾非心跳立即加速。

宋熙放开手，说道:“早知道人这么多，就不来了。”

顾非说道:“就是，也不知道现在的人都咋啦，难道拜个孔子就能考高分，反正我是不信。”

顾非和宋熙边说边往前面挤去，挤了一会，实在挤不进去，宋熙说道:“这么多人，看样子我们是很难挤进去了，还不如先去街上逛逛，喝杯冷饮，等一会大家都散去了再来也不迟。”

他们正准备离开时，突然便下起了大雨，孔庙里早是人满为患，顾非拉起宋熙的手，随人群向往外面跑去，跑到门口的时候，便看到一名女生突然在孔庙门前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的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虔诚的说道，“拜托孔子老师，文言文就考我熟悉的吧……”

雨水从她的头发上一滴一滴的落下，然后和地上的流水再一起渗入下水道，伟大的孔圣人会保佑她考出好成绩吗，没有人知道，就算是考出了好成绩，那又真的是因为孔圣人保佑吗，也没有人知道。

顾非一边向外奔跑，一边回过头看那位女生，她似乎还虔诚的跪在那里。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这些无谓的事上，神佛真的能保佑大家，是封建，是跟风，还是不自信，很快那个虔诚的女生就被雨水冲淡在顾非的视线里，很快那座孔庙也被雨水冲淡在顾非的视线里，宋熙的手还在顾非的手里，有雨水落在他们的手上，然后落在地里。

顾非抬头，能够看见宋熙的微笑，在雨水中脸颊有些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