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

小北，今天天气晴好，但过一会儿可能会下雨，我现在在想你，但过一会儿可能会更想。我师父说，世上其实并没有比天气更难测的东西。我觉得他说的对，他总是说的对，
小北，不管下不下雨，过一会儿我都会更想你。

第二封

小北，我师父说，自然现象就是那些我们能科学解释，但不能科学对待的现象，比如我们竟然会就着月光吟着诗，竟然会对着大风歌唱；比如我们虽然感觉不到自转公转，可竟然会准时对着月份、季节和又是一年心神晃荡。
小北，十二月了，还没有下雪，今年就要过去了。

第三封

“小北。”

“哎。”

“小北。”

“哎。”

“小北。”

“干嘛？”

“我这样喊你几次，就感觉要哭出来了。”

第四封

小北，路上好大风雪，车灯照不出五米，五米里也全是杀气腾腾的雪花乱撞，让人生疑后面是不是有掩杀过来的军马。
小北，你若在，会不会同我一起极目远眺，抵近视击，逼退五米。
我想你。

第五封

小北，我觉得我对世界缺少热爱，总是不太高兴，见到风和日丽不高兴，读万卷书不高兴、高山流水不高兴、推杯换盏不高兴、行万里路不高兴，我见到大部分人也不高兴，我问师父我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我师父让我来找你，可是你也不高兴。可是我师傅是对的。
小北，我想你，没有别的花样，可说出来就显得悲壮。

第六封

小北，他们有好多关于爱的道理。我有你。

小北，我咳嗽的时候，喝吐的时候，被鱼刺卡着的时候，有点难过的时候，你都要拍拍我的背，力度稍有不同，但都没什么用，是吧？但你总要做点什么，是吧？

第七封

小北，只有你见过我笨嘴拙舌。

小北，你看太阳这份儿豁出去的架势，应该是夏天到了吧，树叶都绿成那个恬不知耻的样子了。

第八封

小北，我师父说，见面聊天气是人类农耕太久的积习，关心风雷云雨，是担心粮食收成，关系身家性命，不是寒暄客套，没话找话。小北，如此来说，你看今天的天气就挺好，风也有，雨也有，闪电也有，反正是误不了身家性命，我们去散步吧。

第九封

小北，我刚刚忽然想到，其实我从没有过要和这世界死磕的想法，我对改变世界和改变自己都没有什么兴趣。这个不要告诉我师父，他一定会说，这已经是执念。我知道他是对的。

小北，酒劲儿就要退下去了，我还没有想到不吵醒你的抒情方式。

第十封

小北，每次见你都会惶恐，每次见你，脑袋里都是一句没头没尾的烂台词——你从人群中走来。

第十一封

小北，我现在不太敢说要和你在一起了。人生下来，总是要死；和你在一起，总是要分开。这不是宿命论，这是经过科学证明的宿命论。

第十二封

小北，我说我喜欢你，你说然后呢，我说和你在一起，你说然后呢，然后然后，哪儿有那么多然后，然后就一起活着啊，不然怎么样。

第十三封

小北，我最近有些话多，我说了许多别人的话给自己听，结果总是笑场。当然真正听别人说话的时候，我是不会笑的，一是出于礼貌，另外也怕他们说更多的话解释。师父说，我这不是礼貌，是虚伪，也是慈悲。

小北，你跟我说句话吧，今天很安静，我吃了很多橘子，下了很多雨。

第十四封

小北，很久没给你写情书了，日子倒也这么过下来了。

第十五封

小北，我似乎从来没有过为了什么一定要怎么怎么样的时候，从来没有那么热烈过，即使是给你写的情书，也是压着手腕写的。小北，我是说，话不能说的太满，人活得也不能太满了。当然你很好，你这样理直气壮的很好，我喜欢你这样，但是我不行，我就做你的退路好了。

第十六封

小北，佛法太难学了，觉悟太难了，要应付师父太难了，不懂装懂根本就是找打，还不如装疯卖傻。当然最好还是直接承认不懂，不觉悟，不想觉悟。

小北，我觉得，和你在一起也是一样，无赖一点儿，显得真诚。

第十七封

小北，我很久不给你写情话了，我想，我是个普通人，怎么能那么爱你。

第十八封

小北，我很久不说轻薄的话了，无论是对世界还是对你。内心逐渐痴肥，人格逐渐呆板，面目倒是一如既往的可憎这让我略感欣慰。我师父说，我无端发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小北，我想念你的次数却没有减少。

第十九封

小北，有一日我或成佛，绝不学这化身万千的本事，我与万千相安无事，我集中精力，念你的万千心意。小北，我做佛，你做我的四壁

     摘自：《扯经》，李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