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个月的某个深夜,母亲的肚子毫无征兆地发起痛来。剧烈的腹痛虽不至蚀骨灼心,但加在一个六十岁的女人身上,却也痛地满地打滚。
凌晨一点,我将母亲弄到医院,留下五岁的儿子独自在家中睡觉。医院里,我跑着办理各种手续,而母亲则躺在走廊里凳子上。
经过一番检查,医生的结论是母亲患上了胆结石,要得到彻底的治疗,必须做切除手术。
记忆中,母亲的身体一直很健朗,就连感冒也很少发作。我和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腹痛竟然要做手术。
母亲听到这一切,先是惊得叫了出来,而后用方言吃力地跟医生“讨价还价”:不行的,现在做手术肯定不行,不仅小孙子没人照顾,还得让儿子请假照顾我,影响工作。医生,能不能先输液,我回老家再做。
医生在输液这个方案可行的情况下,也只好遵照病人的要求。
我和母亲一番商量,她一再坚持先输液,至于手术待回老家再做。她说,从各方面来看,这个手术在老家做要更合适。那里有亲戚邻里可以帮忙照顾,还有合疗可以报销。在这里,你和孩子跟着受罪,还要花费一笔冤枉钱。
那一刻,我非常感谢母亲的理解和给我的“不添麻烦”。我努力思索着,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能够化解我此刻的无助、无奈和心塞。能够在母亲身体抱恙的时候,我还可以为她做点什么。
我即便是请假,但五岁的儿子还需要我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父亲和弟弟离得很远,况且母亲患的也不是急症,没有必要折腾他们千里迢迢来这里。
此刻,纵有万千孝心,我却近乎无情地选择了妥协,默认了母亲的坚持。
2
我和爱人的家乡,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远隔千里,每年回乡过春节得两头换着来。十年离乡,回乡也只不过四次。
每次除掉路上的时间,留给父母的也仅有四五天。
以这个时间为标准,按三十年的光阴计算,我和父母亲还可共度的时光只剩下125天,连半年都不到。
记得有一次,大年三十晚上,一家四口围着桌子聊着家常。
我们聊到二老的晚年生活要何去何从。母亲的答案,是和父亲去镇上的养老院过日子。她说道:城里的生活再多方便也终究是不习惯,没有农村生活得自在和舒坦。所以,就不去城里打扰你们的生活。住在养老院,生病了也有人帮忙照应,还算方便。只要你们兄弟俩常回来看看就好。
我和弟弟沉默良久。想不明白,他们大半辈子的操劳,把两个孩子一个一个送出贫穷的农村。到老,连一份和孩子一起生活的晚年都不敢奢望。
是啊,城里的一切,虽有儿女常伴身边,然而属于他们的也许是一份难言的孤独。在农村,守一份清贫,却常有深切的思念,也是孤苦伶仃。无论怎样,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残忍。
多年以后,镇上的养老院是否还在?父母亲又是否如他们所愿有个称心的去处?若是生病,是否会有人在旁边悉心照顾着?
这些年,常常为无法向他们尽一份孝道寻找诸多理由,离家太远,又或是生活太忙。
然而,离家近了,又能怎样呢?
3
去年,借着“回乡照顾父母”的名义,辞去工作,从贵州回到西安。
一年来,倒也回乡几次。然而,却比往年更匆忙,常常当日回家,隔日又离去。
今年四月,父亲因为长期过度操劳,全身无力,卧在床上,怎么也起不来;穿衣,行走,更是无法完成。
电话里,询问着父亲的病情。父亲住着院,只说无大碍,输液几天,身体便可恢复。
恰逢在外出差,和领导请了假要回去看看。可是父亲,总是一颗心放在孩子身上,嘱我安心工作,切不可耽误。所谓的父爱伟大,常常是他们为了孩子负重前行。
终于,离家近了,安下心来,常予父母短暂的陪伴应是分内之事。殊不知忙碌的生活,已是自顾不暇,心中的孝,因着父母的“不愿打扰”,慢慢,慢慢地沉默起来。
4
还记得,读初中的时候,母亲每天清晨总是天没亮就起床为我准备早饭,把要穿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尾。每天夜里又是待我上完自习回家,做一碗热腾腾的细面条。我常常吃着面,看着母亲,说长大以后,要好好孝敬她。母亲只是微微笑着。
长大以后,把母亲接来西安当起了“保姆”。
她把五岁的儿子照顾的很好,一日三餐,洗衣做饭,屋子也是收拾得一尘不染。每天我下班回家,看见干净清爽的房间,心中总会涌出一丝感动。
和母亲同住的日子里,也曾唤她出去下个饭馆,带她逛街买衣服。而她多半为了省钱推辞掉。
我,忙着应酬,忙着工作,忙着学习,忙着教育孩子,从来没有为她亲自做一顿饭。
5
父亲常说,你们这一代自己已经太过辛苦,在各种压力之下,还要为父母做点什么,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或许,这一代是没有孝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