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橘子酱
1.邂逅与相逢
九月的天气依旧烦闷而枯燥，开学一周，白静班里久违地发生了一次风波。
一向娇滴滴的小公主赵娜娜居然跟老师杠上了：“老师，你再不给我换同桌我会疯的！言叶他就是个木头！”
赵娜娜口中的言叶是这学期新来的转校生，模样倒是生的秀气，可惜性子冷了点。白静也是心疼言叶，当初可是赵娜娜一见到帅哥就移不开腿，吵着闹着要跟人家坐同桌的！
班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纷纷一阵喧哗，唯有言叶仍然低着头，专心地在画本上勾勒着一根根线条，“喂，你能不能说句话？你以为我在说别人吗！”娜娜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抓起言叶的画本：“你就只会抱着这个破本子画画！”
“给我”言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小声呢喃了一句。
“呀，原来你不是哑巴啊！”赵娜娜以胜利的姿态嘲讽道，原本清脆可人的声音此刻不禁令人发指。
“我叫你还给我，”这时言叶突然站了起来，以高出一个头的角度俯视着赵娜娜，声音冰冷到了极点。可娜娜还是不服气的抓紧了本子，想要据理力争……
“咳咳！这是上课，都还有没有学生的样子？”幸好班主任及时打断，一阵凶巴巴的呵斥后，气氛逐渐恢复平静，刚才睡觉的人也重新把头埋在了胳膊里，只有白静还久久不能平静，她有些惊慌地盯着言叶的脸，一遍又一遍的确认比对，心脏就好像要蹦出身体外来……
记忆辗转回到刚记事的时候，白静遇见过一个小狼一样的男孩。
男孩性格古怪，时常展现出一种戒备的目光，幼儿园没有小朋友肯同他玩。有一次，男孩和一个小胖子产生了争执，小胖子不小心被石头划破腿，哭哭嚷嚷，样子可怜极了。
案发现场一会儿就围满了人，小胖子的妈妈指着男孩破口大骂：“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这么小就学会欺负同学了！快点给我儿子道歉！”男孩却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于是顿时有更多的人开始指责男孩。
不！不是的！白静站在草丛后面，很想站出来为男孩辩解。她清楚地看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男孩根本没有动手，是那个小胖子自己摔倒的。他还嘲笑男孩是没妈的野孩子，该道歉的应该是他！
可是白静犹豫了，有一丝胆怯和害怕，害怕自己如果站出来，和男孩一样被人刁难。
正当白静举棋不定时，男孩却做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地举动。一个站在一旁信口胡诌的女人，被男孩扑上去极准地咬了一口！“啊！”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敞开来，女人脸色煞白地尖叫。
白静吓得一动不动，她看着男孩狼一样的眼光，怔怔地站在那，许久才缓过神来。
男孩已走远了，再也没回来，他消失的很干净，白静再没有听过任何关于他的事。
这段记忆就像一段挥之不去的梦魇缠绕了白静十年，有时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那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可是她却依旧记得，她与男孩初遇的样子，并不是那场争执，那是在那之前。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倚树而坐的两个孩子，那个在树下安静画着画的小男孩，脸上挂着幸福和满足。那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
白静希望自己可以平静下来，可是心跳就好像配合着她的心情，焦虑不堪。怎么会这么像？白静的思绪重新回到言叶身上，这样的目光，是如此熟悉。言叶，你是他吗？是那头小狼吗？
2.同桌
一星期之间，言叶接连收到了各科老师的最后通牒，班主任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找他谈话了：“你呀，好歹也是个高中生了，能不能对自己负一点责任？各科老师都跟我说，你上课不是画画就是睡觉，言叶，同学们都不愿意跟你坐同桌，你就没有想过原因吗？”
看到言叶又是闷头不语的样子，班主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如果再这个样子，我只好要叫你的家长来了。”听到叫家长，言叶的身子一震，眼睛里掠过一丝阴霾：“我妈早死了，我爸，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啪！”刚从办公室门口进来的白静恰好听到了这番话。手里的一沓本子滑落到地上，她愣了几秒，直到言叶与她擦肩而过，才赶紧蹲下去捡拾。
看到言叶的目光在她身上没有一丝迟疑，白静的心里很复杂，果然，这个男孩已经将她忘了。不知是心酸还是同情，又或者，是她心里那道过不去的愧疚。咬咬牙，她坚定地走向班主任：“老师，我想跟言叶坐同桌。”班主任后来说的话在她耳边变得模糊，只记得，面前人笑容灿烂的遮都遮不住。
课间的教室熙熙攘攘，白静度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声音干脆利落：“言叶，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言叶的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来看向白静，又沉下去，低声道：“请便。”
这天的阳光恰到好处的温暖，透过窗帘碎碎地打在言叶的发丝上，白静难得的没有专心听讲，她就这样呆呆地注视着言叶。
时光真是个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不得不承认，言叶的五官很好看，是那种看了会让人很舒服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造就了他现在这般难以触摸的性格呢？正当白静看的出神，言叶猝不及防的飚出一句话：“你还要看多久？”依旧是面无表情，好像这句话不是他说出的一样。
白静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小心思被一语道破，她慌乱地支支吾吾道：“谁说我看你了，我是看今天的天气！你看，今天的阳光多好呀，我把窗帘拉开吧！”说着便起身去拉帘子，正这时，言叶的手握住了她，两人对视一眼，白静一颤，赶紧抽出了手。
这才后知后觉言叶的手是那么冰凉，“你的手？”白静的话刚到嗓子眼，就被言叶打断了：“我不喜欢太刺眼的光线。”“哦，”白静一愣，像只瘪了的气球别过头去。
不知何时才能靠近他呢？白静心想：现在的小狼长大了，似乎也更凶了。
走进食堂，又看到了那个孤零零的背影，不知是低气压的关系还是什么，言叶坐到哪，他身边的人就都识趣的离开了。白静却是个粗线条，她可不管，大步便垮上前去。
“啪”！一记沉重的拳头抡在了言叶背上，“嗨，同桌！”白静笑嘻嘻的说。言叶有些恼火，脸上的表情扭曲在一起。
可白静却很自觉地一屁股坐下，笑弯了眼睛。
言叶没有再拒绝，低头塞进嘴里一大口米饭。
3.你的名字
言叶终于不再是形单影只了，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白静。他承认，就算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却就是抗拒不了这个热情的姑娘，她就像是一个发光发热的小太阳，给自己漆黑的世界里带来了久违的温暖和光亮。
白静喜欢动漫，这是她的小秘密。
因为大人们都认为动漫很幼稚，像她这种在所有人眼里近乎完美的学生，怎么可以看这么幼稚的东西呢？所以白静只好把她的这份挚爱隐藏起来，把她对那个未知世界的期待埋藏心底。
“但是因为是你，所以我可以告诉你。”这是白静告诉言叶的。
因为白静的这句话，言叶陪她去了漫展。在人群快要挤散他们时拉住了白静的手：“笨蛋，跟紧我，别走丢了。”
白静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仿佛有小花在一朵朵绽放，言叶，这次我一定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你知道最近有一部动漫叫《你的名字》吗？”走在路上，白静似有似无地说，“讲的是两个主人公因为互相憧憬对方的生活而交换了身体的故事，他们有时是自己，有时又是对方。可他们的缘分却像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女主是三年前已死之人，而那时，男主并不认识她。”
说到这，白静有些感慨的红了眼睛，言叶心疼的望着她。“整个故事都在围绕着两个人的名字，你是谁？是你吗？你是她妈？我为什么不记得你？就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好在动漫的结局总是美好的，他们还是重逢了。就像是冥冥之中……”
言叶，你可还记得我是谁吗？你可还记得十年前，我们曾相遇……
说话间，白静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她赶紧揉揉微红的眼睛，挂上了招牌式笑容，冲言叶说：“谢谢你今天陪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说罢便摆摆手跑开了。
“我也很开心，”言叶看着白静的背影，默默地说，心口隐隐发烫，好像有一团小火苗在燃烧。
4.再次消失
说完这句话，言叶便消失了。整整过了三天，白静再也坐不住了，她疯了一样的去找言叶，她不要他再次消失，像当年一样。
教室、画室、寝室、餐厅，一起去过的漫画展厅，甚至找到了言叶家里，白静找遍了所有与言叶有关的地方，一点音讯都没有。班主任只是说，言叶请了长假。
最后，白静来到了言叶父亲上班的公司。这是她从学生档案里找到的，言叶所填的，只有这一栏。
可以想象，白静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焦急，以至于她在找到言叶父亲时欣喜地有些语无伦次：“叔叔，终于找到您了！”顿了顿，又解释说：“我是言叶的同桌！”
……
“这样啊，不知道吗……”
走出公司大门，空气骤冷，白静叹了口气，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没有得到想得到的答案，除了这个连自己孩子在哪都不知情的父亲的，一个不肯定的猜测。
树叶轻柔地落在地上，白静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这最后一个地方，突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是他，那个在母亲墓前埋头坐着的男孩，面容有些颓废，叫人忍不住的心疼。
白静想起方才男孩父亲所说的话：“今天是他妈妈的忌日，你去郊区的墓地找找看吧。”原来这个男人，并不是对自己的孩子一无所知。
“他妈妈死的早，这些年我一直忙于工作，造成我们父子之间隔着的沟壑越来越深，是我对不起他。”言叶父亲说这段话时声音有些哽咽，白静看到他头上的白发不禁心软，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个男人的愧怍，但她愿意选择相信，她相信言叶也愿意。
想到这里，白静轻轻走到言叶身边，低语道：“言叶，我来找你了。”白静把手搭在言叶背上，她能感受到，言叶在微微颤抖着。
“你来做什么？”言叶的身体顿了顿，抬起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睛也是红红的。
白静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好怕你再次消失，而我却还是没能挽留你。”
“再次是什么意思？”言叶疑惑地看向白静。
白静笑笑，眼睛里像藏着星星：“你还记得，当年那个在树下看你画画的小女孩吗？”
5.记忆
时间凝固了几秒，言叶的大脑飞速运转，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
小时候在树林画画常遇到一个女孩，那时候妈妈刚离开人世，只有画画才能安抚他的心情。女孩总来看他，却不说话，很安静地坐在一旁。言叶记得她，只是后来被爸转到了别的学校，就再也没见过。
这么仔细看来，白静确实和那个小女孩眉眼有些相像，真的是你吗？言叶不可思议地望着白静。
“是我，”白静仿佛读到了言叶的心声，眨巴着眼睛微笑。
一瞬间，两人都有些尴尬又意味深长的注视着对方，言叶只觉有一股暖洋从心底里溢散开来，被时光笼罩了的记忆这时又慢慢浮现，重见天日。
可同时又很痛，因为有一道看似早已溃烂结痂的伤疤也被牵连撕了开来。
又是自我防御的姿态，言叶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冷冷地阐述出一段话：“是你又怎样，你以为你很重要？你以为我还惦记你？我问你，当年我受人指责的时候，你在哪？你还不是躲在草丛后面和其他人一样事不关己！”
“嗡嗡——”白静瞪圆了眼睛，耳边像有一个炸弹炸开，接连着脑子一阵共鸣……
他看到了？他居然知道？她没想到自己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秘密，当事人却一直都知晓！这算什么秘密，真是滑稽至极。
不知该如何解释，也无话解释，白静只有满怀愧疚的看着言叶，奇怪的是，言叶的眼中并没有该有的愤怒，只有一丝淡淡的哀伤。天知道，他有多想听到这个女孩的解释，即使是骗他的，他也会信。
天知道——他有多在乎白静。
白静终于没有选择开口，言叶冷笑了一声，挥袖而去，只留下白静一人瘫坐在草地上，如同死了般的静默。
6.寻回
“言叶，对不起……你不要走……你回来！”白静尖叫着从板凳上弹起来，教室鸦雀无声，所有人惊讶地看向白静。
老师正要说什么，白静怅然：“知道了老师，我去外面走廊冷静冷静。”
“去吧，”老师叹了口气：“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白静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叫到办公室了，老师的声音语重心长：“白静啊，我知道言叶休学对你的影响很大，可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你总这样恍恍惚惚的可怎么行啊。”
见自己的学生成这个样子，班主任心里也不好受，他明白白静的性格有多倔，如果她自己不能释怀，别人怎么说都听不进去。看样子，只能把那件事告诉她了……
班主任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踌躇再三，缓缓说道：“现在我说的话你听好，言叶的父亲之前来过学校，言叶现在一个人住外面，就在学校北侧的公寓里，白静，你去找他吧。”
压抑了太久的神经瞬间沸腾起来，白静瞪圆了眼睛。
像只满血复活的小怪物般，一路便冲到言叶的住处。正要推开这木门时，白静却犹豫了。
见到言叶，要同他讲什么？问他过得好不好？问他为什么不回家？还是请求他的原谅？可是我凭什么得到他的原谅啊，我又凭什么来劝他回家？想到这里，白静才发觉，她从来没有找到自己在言叶心里的定位。
白静此刻心里的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小人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是不是傻呀，你那么伤害人家，人家凭什么原谅你？你的努力得到了什么？人家根本就不领你的情！人家现在自己过的好好的，你非要自作多情来打搅，听我的，忘了他吧！”
另一个小人则温柔地鼓励她：“不要灰心，白静，没有努力怎么知道不行呢？既然你觉得埋没不了这份情谊，那就去跟他道歉，说不定他现在正需要你呢。”
正在纠结之际，门却突然开了。
白静的眼睛一下对上了那对乌黑的眸子，没有多想，只是本能地冲了进去！
不允许言叶有任何反驳机会，白静便闷着头一气呵成地说：“言叶，对不起我错了。小的时候我遇见过一个很温柔的男孩，但是有一天他打架了，眼神像狼一样可怕，当他被大人指责的时候，我却因为害怕而没有站出来。一直以来我都因为这件事懊悔不已，那个时候我明明是知道的，我明明看到了错不在男孩，可是我还是懦弱了。”
豆大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女孩边抽搐边继续说：“对不起，同桌，真的对不起……我不奢望你的原谅，我知道你恨那个女孩，可是你能不能忘了她，我不是她，我是白静，你的白静啊……求你不要讨厌我，不要离开学校。”
一只手抚了下来，擦拭着白静满脸狼狈的泪珠，白静恍惚地抬起头，看见言叶的嘴角轻轻上扬，声音轻柔地像怕吓到她：“傻丫头，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7.是你，不是你
原来从来都不是讨厌，准确的说，是一份遗憾。
两人坐在小小的租赁屋里，言叶说要认真为白静画一幅肖像画，白静就乖乖地坐好当起了模特。屋子里干燥的空气慢慢变得湿润起来，像用泡泡水浸泡过得甜蜜。
言叶想，小时候的那个女孩虽然让他失望过，但不可否认的是，她曾经带给自己的快乐。那时候妈妈刚去世，女孩的到来更像是一抹暖色的阳光，为他阴暗的世界里带来了一点希望。
而此时此刻的白静，更是让他心心念念，不论怎么想要忘记，还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瓦解崩溃。他与她经历了这么多事，难道还不能原谅当初那个小女孩的一个无心之失？
想到这，言叶微笑着说：“白静，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感谢你又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对我来说，那个小女孩是不是你都不重要了，我所要珍惜的，是现在，是我面前的你。”他的眼睛，第一次闪现出了属于这个年纪少年的一份灵动。
白静会心一笑，她知道，她与言叶的距离，已经紧紧相依了。而她的这个美丽的笑容，也永远被记在了言叶珍贵的画纸上。
很久以后，白静想起这件事，询问言叶：“你当初离开学校真的是因为我吗？”言叶摸着这个傻丫头的头，笑着说：“你觉得我是那么脆弱的人吗？我当然是因为梦想才离开的！”这时的言叶，早已考上了美术专业学校，开始按照他想要的生活继续前进。
“当然，你想让我说是因为你的话，那就是因为你吧！我这么喜欢你，你却伤我那么深，哎……”言叶嬉皮笑脸的粘到白静身上。
白静则一脸嫌弃地推开他：“走开啦你！”
说到这里，男孩和女孩同时哈哈大笑，脸上都扬起了幸福的笑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