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迟兄拿一本美学专著来问庄子美学,信口答之。墨迟兄走后,又择要记录数语,以证岁月。
儒释道是哲学、宗教,是文化核心,必然会反映在生活的各个角落,更不必说传统绘画。
渗透的方式,大致有主题和形式两条道路。
就主题而言,受儒家仁学和政治学(礼乐)的影响,政治、社会方面的庄严、整齐、肃穆、神圣,以及民间的悲苦、欢乐,都是他们的绘画题材。
而道家中《道德经》和《庄子》其实是非常不同的两种风格、两类思想,一般在美学上,我们只讨论庄周的影响。庄周的精神,不是某些文章字面意思的“无我”“无己”,恰恰是“率性”“任性”。无论是癫狂还是平和,如果把自己放在中心,把自己的情绪投射给万物,自我中心,这主要就是庄周的影响。竹林七贤就是典型。应该说,艺术家本质上就是“最像庄周”的。
道家中无为、无我的诉求,后来和佛教相结合,就诞生出更为成熟的哲学——禅宗。王维的许多诗歌,就是禅宗最直观的表现。禅宗中,自我被悬置起来,背景化,至少安静下来,不再叫嚷和喧哗,而让万物,在安静的我面前自由展示它们自身。中国的一些花鸟画,受禅宗的影响颇深。
禅宗以外,佛教有另外的主题,源自古印度,在壁画上比较多,反而比较接近儒家的宗教性政治,和禅宗这一派应该没有多大关系。
就美的形式上,儒家会追求丰富、饱满、整齐,以及和平、中正。而庄周的道家会追求个体淋漓尽致、酣畅淋漓地自我呈现。禅宗则追求空灵,留白,言而未尽,余音缭绕。
儒和道的最大区别是一中正、一任性;儒和禅的最大区别一饱满、一空灵;道和禅的最大区别是一张扬、一宁静。
但这些都是我临时想到的、简单粗陋的标签,事实上所有的艺术家从来不是按类似标签绘画的——他们只按内心的美感而绘画。他们受多种思想影响,但每个人都独一无二。
艺术家学习儒释道,不必确定自己是哪一家哪一派。就当是和三个很精彩的朋友交往,听他们说些很不相同的话。喜欢听哪个,就多亲近哪个;哪个给了你灵感,就自以为是地画出来。
艺术家在儒释道上的修为不必很高,不必很纯。苏轼爱佛教,爱禅宗,和高僧佛印是好友,但苏轼的佛学理解就很一般。我觉得这个很一般有利于他的文学创作,如果他理解得像个哲学家那样精深,恐怕我们就要丧失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了。
所以,不必刻意去成为什么,爱靠近什么就去靠近什么,关键是要让自己保持有感觉,有新感觉,并努力把新感觉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