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仓山无疑是个养人的地方。
每日吃着山珍野味,没过多久,原本略微黑瘦的我,竟也变得油光水嫩。
伤势好了大半,我开始琢磨离开的事。
清晨,穆卡提着两只野雉从林子回来。说来也奇怪,这树屋明明是他的,自我住下后,他每夜都宿在外面,倒像是我鸠占鹊巢。
他如往常一样开始生火,我欲言又止,但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能不能,不要再吃烧烤。你看,我都长痘了。”
我苦着脸,指着额头上醒目的一颗红点。
穆卡思索片刻,试探地问,“难道你想生吃?”
瞥了一眼他手中还在滴血的山鸡,我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穆卡斩钉截铁道,“那就只有烧烤。”
我连忙摁住他又开始敲打火石的手,“你吃过生鱼片么?”
“你是说将鱼生吃?”
我点点头,“差不多吧。”
穆卡皱起眉,“吃过,有腥味并不可口。”
“我说的不是山里的鱼,而是海鱼。”接着,我眉飞色舞地开始描述。“在海里有一种鱼,鱼肉红白相间,细嫩多汁。把活鱼皮剥去后,将鱼肉切成薄片,配上特质的蘸料,那滋味真叫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
说到后来,我自己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穆卡不动声色,“这里没有海,那种鱼是吃不到的。”
“谁说没有海!”我等的就是这句话,“山下不就有个海湾么。你带我下山,我请你吃最美味的生鱼片!”
怎知穆卡声音冰冷道,“绝不可能。”
我有些失望,“为什么!”
“整片山都有狼的眼睛,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
“不试试怎么知道!”
“没有谁能够躲过狼。”
“难道我得在这里终老一生么?”
“至少你还能活着。”
“胆小鬼!”我生气地回到树屋,一整天都没理穆卡,即便他用香飘四溢的烤野鸡来诱惑,我也没吭一声。但最终还是苦了自己。
到了晚上,肚子饿得抽搐,我这才溜下树屋将穆卡留在篝火旁的山鸡囫囵吞下。
所谓,吃饱才有干劲。
我斗志昂扬,决定自食其力摸索下山的路。我就不信,那些狼还能不睡觉?
半夜,乌云笼罩着大地。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只有天边几颗孤星,发出虚弱的光。
林子里光线极暗,也极适合往山下逃。
但我并不打算真的逃走,米塔还在狼的手上。我得先探清路线,再接走她。
我走得极为小心,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
四周不时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传来。
我知道,狼的行动都是无声无息的,待你发现它时,或许它的利爪已经离你不远。因而我并不会为这些声音感到畏惧。
其实除了潜伏在暗处的动物,那些看不见的藤曼枯枝也是极为危险的。因为视野不佳,我一路走的磕磕碰碰,没多时身体已经遍布擦伤。
大约走了三刻*,我便听见淙淙的流水声。
心下一片喜悦,连三岁的孩童都知道,水往低处走,找到了溪流,我便可以顺着水路下山!
向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行进,又走了一刻,我便看见一条小溪如一条银链,穿梭在林中。
我急跑几步,来到溪边,捧起溪水饮上一口,顿觉甘爽无比。
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一件被我忽略的事,将才只去听溪流的声音,完全没注意周围其它动静。
这一刻,我才发现,除了水流声,什么声音都消失了。世界异常安静,安静得叫人不寒而栗。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让所有动物安静下来的原因只有一个。
狼,来了。
轻轻的,有丝丝气息吐在我颈间。我能确定一只狼就在我身后,并且越来越近。
我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等待我的就是致命的獠牙。
身体如被冰冻,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将决定生死。
绝望的等待,最是让人发狂。
那只狼似乎很享受玩弄猎物的快意。
它伸出粗粝的舌尖,在我的侧脸轻轻舔舐。
我几乎快哭了出来,却执拗地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小姑娘,没有女人能够活着逃出大仓山。既然你不想活,那就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可好。”阴冷的声音,幽幽地传入我的双耳,带着无情,透着戏谑。
我记得这个声音,它属于那只带走米塔,并让我与死神擦身而过的黑狼!
它到底是如何发现我的。
哦,对了。
一定是从我伤口上散发出的血腥味,吸引了它。
有粘稠的液体,落在我肩上。从它口中发出的恶臭熏得我一阵窒息。看来,我今夜定是要葬身黑狼之腹,但我绝不想认命。
快跑!
心中重复着一个声音。
快跑!
我不做多想,如离弓的箭,不顾一切地拔腿就跑。
身后的黑狼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被溪中突起的石块绊倒,身体失去控制向前摔去。
我原以为自己的脖子在下一秒就会被黑狼咬断,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什么动静,就大着胆子回头看去。一看心头更是一紧。
只见一人一狼在溪边滚做一团。狼是那匹黑狼,而人竟是穆卡!
穆卡用双臂锁住黑狼的脖子,勒着它却不撒手。黑狼发怒,用力一蹬,二者皆朝与对方相反地方向弹开。
滑了小一段距离,穆卡敏捷地稳住身形,摆出格斗地架势,对黑狼吼道,“离我的女人远点!”
黑狼也立起身,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显得身材异常庞大。他朝穆卡呲出獠牙,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眼看一场生死决斗就要上演,突然一片光华从天而降。
只见乌云散去,一轮满月当空高悬。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穆卡的身体不知为何突然抽动,脸上露出恐惧又痛苦的神情。而黑狼的嘴角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看来并不需要我亲自动手,你最好确保自己不会失手杀了她。”
说完,黑狼围着穆卡转了一圈,调头朝丛林深处奔去,瞬间隐没了踪迹。
*我们部落以流沙计时,一漏的沙流完,需要五刻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