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滇国已经是十天了,青桑安静地躺在竹编椅,望着天上出神,而眼底倒映着的是一只银色的弯月。
这里不像草原,晚上也没有多少风,倒是蝉鸣不绝于耳。
云靖收消息倒是挺快的,青桑刚到云滇他就派了人来接她,可是青桑却不想马上回宫,自己租了个院落,云靖知道后又马上命了几个宫婢来这这里照顾她。
青桑瞟了一眼旁边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右边的粉衫宫婢。离青桑最近的女子感觉到她的视线后细声问到:“娘娘,这天气有些闷热,要我替您扇扇吗?”
“不必了,”青桑看回天上的月亮,“你们回宫吧。”
“可是。”为首的宫婢面露难色。
“你回去告诉云王我想回去的时候自会回去。”青桑站起身子往屋里走,三个宫婢也忙着跟在她身后。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等下我写一封信,你们给他也算是有个交代。”
青桑拿出笔墨,然后坐在椅子上。
一个走上前准备替青桑研磨,
“不必了,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是。”那个宫婢小心收回手,生怕惹的主子不高兴。
烛火摇曳,金色的光时不时闪进她的眼里。
回到云滇这么久了,自己却不敢进宫去面对云靖。
当年姐姐去世后,自己和云靖相互安慰,她努力成为了高级武厨,而他从最不被看好的皇子成了新任云王。
这一路以来,说是没有生出感情,是不可能的。
但这份感情的界线也从来都是清清楚楚。
想到这,青桑停下笔,信的内容大概是让云靖不要再派人来了,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了,你们走吧。”
墨也干了,青桑把信装好,递到宫婢的手里。
宫婢弯下腰双手举过头顶接过:“是。”
青桑看着三个人出了门,直到看不清人影时才趴在桌子上。这样繁重的礼节果然不适合自己,只是递个信而已却要在意这么多东西,她们不累,自己看着也累。
青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理不清头绪,只能盯着摇摆不定的烛火发呆。
“如果,他在就好了。”青桑被自己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随后又平静下来。“对啊,他在就好了。”
自己好像习惯和他抱怨那些不开心,习惯听他低声安慰自己,习惯依赖着他。不过也好,再不离开那个地方自己可能生活都难自理了吧。
青桑勉强的笑了笑。
“看来娘娘还挺开心的。”
青桑猛地一抬头,窗外什么也没有,青桑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谁?”
没有人回应。
青桑站起来走到窗口四处张望,什么也没有。
只有洒了一地的月光。
自己原来这么想他了吗,脑子里都开始出现他的声音了。
青桑站在那,他现在也在看月亮吗,他那么喜欢月亮一定在看吧。想到这青桑又觉得有一点满足。
走到院落里,坐回竹编椅上。
望着天。
而屋顶上,也坐着一个男人,他披着微卷的栗发,身着藏蓝云服,左手拿着一件织锦敞袖短褂,右手放在腰间的弯月刀上。
他没有看天,只是静静的看着椅子上,只穿着一件暗红开叉长袍的女人。
水渐渐流失,漏箭指向越来越晚的时间。
青桑开始觉得有些困了,眼皮垂了下来,脑子里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场景,而自己则不断地走来走去。
有一个地方很亮,青桑觉得自己应该避开,可脚却不受控制,一步一步朝那里走,青桑在一片盲光里发现那里好像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影动了动,也开始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青桑突然睁开眼。
“是你!”
青桑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个是梦了。
耶律述居然就站在她面前,替自己盖着衣服。
而刚刚那个黑影虽然只有一秒的清楚,可她也认得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做梦了?”耶律述捋了捋青桑额前垂下来的发丝,轻声问到。
“你,你怎么在这里?”青桑紧张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连身子都僵硬了一些。
“我来找你了。”耶律述轻描淡写地回到。
找我,他是来找我报仇的吗,对了黑达格。
“黑达格怎么样了?”青桑问。
“他还好,不过胸前留了一条长疤。他一醒来就嚷嚷着叫我把你带回去,他要亲自报仇。”
耶律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过分温柔的笑。
青桑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是我对不起他,其它兄,其它人呢?”青桑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资格说兄弟这个词。
“他们大多受了一些轻伤,还闹着说,这次要不是偷袭,他们一定把你们阎家军打的片甲不留。”
“我,”青桑没有像以前那样和他顶嘴,反而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耶律述听了她这句话,不再弯着腰看她,而是转过身走到木棉树下的石桌旁。
“我带了羊奶酒,不如来喝一杯。”
青桑迟疑了一下穿上短褂走了过来。
“好。”
“没有杯子,你不介意和我同饮一壶吧。”耶律述拿出一个大的皮壶,拔开盖子。
“不介意。”青桑说话的时候有些躲他的目光。
耶律述笑了笑,又是这样的笑,青桑觉得心里又有些发堵。
“这一口,敬救你的黑达格。”耶律述说完仰头饮酒,然后递给青桑。
青桑接过酒。
“对不起。”然后喝下。
“这一口,敬为你受伤的兄弟。”耶律述又喝下。
“对不起。”青桑接过说到。
“这一口,怪我一直不清醒。”
“对不起。”耶律述这次没有把酒壶给她,而是自说自话一口又一口的往嘴里灌。
“这一口,怪我不理智。”
“这一口,怪我能力不足。”
“这一口,怪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这一口,怪我爱上你。”
说完最后一句,耶律述还举着大皮壶打算一饮而尽。
青桑站在那里看着他,眼里全是心疼。
不该是这样,明明错的都是我。
都是我带给他那么多烦恼,总是和他抱怨,一边享受他的好,一边又拒绝着他。
是我让他陷入两难,让他变成这样。
他应该像以前一样,在草原上驰骋,接受首领的荣誉,受到族人的尊敬,获得更美好的未来。
而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抱着一壶酒都不肯放手。
“够了,耶律述。”青桑喊着他的名字。
但对方毫无反应。
青桑抢过他的皮壶扔在了地上,然后踮起脚吻住耶律述。
风大了,像极了在草原上的样子。
还没喝完的酒一时渡进了青桑的嗓子里,呛得她脸瞬间红了起来,她想往后退却被耶律述一把搂紧,用力吮吸她柔软的唇瓣。
青桑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世界变得很静,静到她能靠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数清自己的心跳。
最后等到快喘不上气的时候,耶律述才偏过头,可手还是牢牢禁锢住面前的女人。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离开我了。”
耶律述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个无助的孩子。青桑很想给他一个答复,但又做不到许一个空头诺言。
于是只是久久的沉默,她把头埋进他怀里更深了一些。
耶律述看见她又是这样:“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我好不好。”
“恩。”青桑应声。
耶律述一把抱起她,往房里走。
青桑有一点紧张。
耶律述在她耳边轻轻说到,“外面风大,回屋说。”
然后把她放在床上,关门的时候盯着某几处看了一眼。
“我问你,她们为什么叫你娘娘。”耶律述走过来,替青桑脱鞋。
“我和云靖因为姐姐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他登基那天晚上找我一起喝酒,明明是大喜事我却看他哭的十分狼狈,醉的一塌糊涂。然后,他说他想娶我,我知道他常常说我和姐姐很像,他把我当成姐姐的替代品,但我还是答应他了。”青桑一本正经地老实答到。
“是吗,只要男人喝醉了哭了你就什么都答应别人了?”耶律述停下脱鞋的动作,“这么说来我当初应该先喝醉然后拉着你痛哭一场?也不行,我们蒙族男人才不会像这般没志气。”耶律述继续替青桑脱下长袜。
刚刚谁一口又一口灌自己酒来着,青桑小声在心里嘟囔,不过却感觉心头甜甜的,她喜欢这个男人吃醋时变扭的样子。
“我答应他的时候也才十六岁,那个时候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给姐姐报仇,而云靖则是和我统一战线的盟友,他也安慰我帮助我很多次,我也不懂什么是爱,所以那个时候我才答应了他的那个提议。”
“那你现在明白了?”耶律述打断到。
“恩,算是吧,有一个人教会我了。”青桑抿嘴藏着笑。
“不过我和他一直是普通关系,我所谓的皇妃娘娘不过是挂着空名而已。”
“是吗?”耶律述眯着眼。
“你不信?”青桑撅着嘴,假装不高兴。
“考虑一下,抬手。”耶律述替她解开短褂领的盘扣,准备替她脱下来。
“你干嘛脱我衣服?”
“你睡觉不脱衣服吗?”
“我,我脱。”青桑说完脱下这一层,“你今天穿的很不一样哦,是我们云滇的男服,还挺适合你的。”
“还行吧。”耶律述说。
“抬手。”青桑也模仿他的语气。
“你干嘛?”耶律述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睡觉。”
“是吗?”耶律述露出一个不可描述的笑容。
然后三两下将上衣脱没,露出精致的身材。
青桑坐在那里突然变得拘束,两只手乖乖叠放在一起,坐姿也不再随意了。
“怎么,怕了?”耶律述只是想吓吓她,正想穿回衣服却听见她说:“没怕,就是,就是你身材真好。”
耶律述慢慢靠近她,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唇瓣。
“不要乱说话,”耶律述一边说,一边看着面前娇小可人的少女,“我怕我。”
耶律述话没说完又吻住了青桑。
看见她我怎么可能还有自制力。
青桑也慢慢开始回应他。
一室春光旖旎。
第八章
天光,耶律述有些醒了,他翻身想搂住身旁的人,却摸了个空。
耶律述一下睁开眼,发现青桑根本不在床上。他来不及思考,拿起一件外套披着就四处找人。
还没踏出门口就看见书桌上放着一条显眼的红发带。
耶律述走了过去,这不是她很珍惜的武厨发带吗?旁边还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一个秀气的字---
述。
给我的?
耶律述忙着拆开了信。
对不起。
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耶律述的心就沉了沉。
其实经过昨晚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有些事该去好好面对了。
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再回来履行和你回蒙族的约定,所以如果三天后我还没有回这里,我希望你别再等我,去找一个真正对的人。
事实上这世间比我好的女子太多了,你一定会遇见更好的。
青桑
耶律述看完这一封东西,本该是生气的,谁知道自己还笑了起来,她脑子是什么做的?
是啊,这世间比你好的女子太多了,多到数不胜数,可是我这个不会开窍的笨人,却只想要你这一个。
耶律述拿起桌上的红发带,摸了摸烫金处的青字。
然后用红发带将头发束在颈后,站在书桌前又仔细的读了几遍,回想起她昨晚说的事。
她说她要面对的事应该是去找云王,一方面是救阎如歌,另一方面应该是处理好他们的特殊关系。
她说她回不来可能是怕救人失败怕那个云王不放过她。
其实,她为什么就不肯试试依赖我呢。
耶律述一边想一边穿上衣服叠好信再揣进怀里贴身放好。
我倒是想去问问,她是否真觉得我这么的靠不住。耶律述走出院落,打算回蒙族商议好对策,顺便让人守在这里等青桑的消息。
这时两个妇人经过,耶律述怕她们注意到他蒙族特有的肤色体征便回过头弄马。
“你听说没,这阎将军刚一进关就被苏大侍卫给收押了!”一位大婶右手跨着篮子,左手扯了扯旁边的小妇人问到。
“听说了,听说了,不过这是为啥,不是说这阎将军虽是个女子但才敢过人,打了不少胜仗吗?”小妇人放慢了步子,想好生八卦一番。
“哎,今早云王贴了皇榜,说有人告密那阎将军私自颁假圣旨领着全军回城打算出兵谋朝篡位,这不苏大侍卫就在城门埋伏先下手为强!”大婶说到激动处连篮子都跟着晃了几下。
“嗨呀,还有这种事,那可是大罪啊。”小妇人尖着嗓子感叹到。
“不过,这女人想当王倒是第一次听说,我觉得其实好像也不是不好。”小妇人突然放低声音悄悄说。
“呸呸呸,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快回家,这城里只怕又要不太平些咯。”大婶拉着小妇人加快了步伐。
耶律述在一旁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概明白这云王终于对阎家军的女将军下手了。
看来自己也要抓紧布署,耶律述放开被拴在门口的红鬃马翻身骑上,再用力一甩长鞭绝尘而去。
此时青桑也已经到宫里了,沐浴更衣完毕后,云王正召见她到御书房内。
“参见云王。”
云靖坐在椅榻上,双手拿着奏折,牢牢盯着上面的字。
只是这个声音一响,云靖便什么也看不明白了,仿佛这些字自己从来都不认得了一般,这脑子里反复响起的都是这个声音。
她回来了。
她终于回来了。
云靖依然举着奏折,没动分毫。
“云王可是有事,桑儿便先回忆弦宫。”
“等等。”云靖一下扔掉手里的奏折,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刚刚举的太久,手臂都有点酸痛。
云靖低下头捏了捏左臂。
“云王无碍吗?”青桑轻声问到。
“本王,无碍。”云靖这才抬起头,仔细端详起站在面前的女人。
这几年她长得更开了,修眉端鼻,唇若点樱,倒是更有几分韵味了。
只是那一身珠蓝的绸衣就像挂在在她的身上空落落的,好像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
“你瘦了。”云靖看着她说出来这么一句。
青桑以为他会和她谈谈阎如歌谈谈那些事,没想到他却像一个久未见面的老友这般寒暄起来。
青桑想了想也接了下去,“人总会变的。”
这一句说出来自己也觉得十分在理。
“是啊,得叫那尚衣坊重新替你做套合身的衣服了。”云靖从一堆奏折里找出一张白纸,提笔打算一一记下。
“谢云王。”青桑微微屈身作揖。
“你这几年过的还好吗。”云靖提笔想着为再她准备些什么。
“回云王,还好。”青桑答到。
“你不必这般拘束,像以前一样就好。”云靖不喜欢她这毕恭毕敬的样子。
“是。那桑儿就有话直说了。”青桑决定好好说清楚。
云靖听到她的语气就像察觉到什么,打断她说:“一会再说吧,我想先尝尝你做的红豆粥。这宫里的御厨始终做不出你的味道。”
“是。”青桑犹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退了出去。
“等等,本王同你一起。”云王放下笔墨,走了下来。
青桑不敢再动,弯腰鞠躬,等云王走到自己前面才慢慢站直。
“都说了不必和我这般生分。”几年没见了,怎么相处的这般尴尬,云靖看着低头颔首的青桑,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几年她长得和她姐姐越来越像了,连那眉眼都如出一辙,云靖忍不住想轻抚上去,青桑忙往后退了两步。
云靖这才收回手,有些不大高兴,转身朝御膳房走去。
这几位公公倒是有眼见力,没有打扰云王,先派人将御膳房清场。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云王挥了挥手,人都走了个干净。
青桑看见已经备好的材料便直接开始煮水熬粥。
不过这火到不够旺,青桑脱掉外面这层宽衣华服,开始放柴吹气。
头上的步摇叮叮当当直响。
云靖看见她脸上还不小心蹭上了一些柴灰。
在这方面她倒是不像她姐姐一样细心,老是粗心大意。
心里虽是这样想,手里却掏出一块金丝帕,打算走近一点,替她擦擦。
青桑正好站了起来,云王又停了下步子。
“我这边还要等一会,我们不如先说说事。”青桑清完米,开始往锅里倒。
“近日御花园的花开的不错不如我们先去看看。”云靖转过身打算出去。
“其实,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说清楚一些事?”青桑盖上盖子直接说。
云靖站在那,“我们可以先去赏花,然后等粥熬好了再喝粥,过一会我还可以带你去……”
“我们不如说清楚吧。”青桑又加重了语气。
“你当真不考虑,那园子里还有你喜欢的月季……”
云靖继续问。
“够了。”这一次青桑的语气里多了一些不耐烦。
云靖才突然噤声。
整个御膳房里只能听见锅里煮水的声音。
咕噜咕噜。
青桑感觉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你变了。”云靖的语气冷了些。
“人总会变的。”青桑看着他的背影又重复了一遍之前说的话。
“是因为昨晚和你上床的那个男人吗。”云靖的腔调里带着些讽刺。
“你监视我?”青桑一听大声反问。
“事实上你也的确不能让我信任。”云靖立刻回应到。
“你明明知道我们只是一场没有感情的交易。”青桑开始觉得这个人才是变得有些陌生了,青桑想不明白他怎么还可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但你始终是我的人。”云靖站在那里还是没动。
“你错了,我从来不属于你。”青桑觉得云靖的话听起来很幼稚。
云靖左手覆在右手上,用了用力,拉出几条血痕。
云靖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对着门口的侍卫说到“送青桑娘娘回宫,好生看着,要是人不见了你们个个都别想保着命。”
“是。”侍卫合声应到。
“回凤吟宫。”
几个公公让早备的抬轿移了过来,其中一个弓着背趴在地上。
云靖踩着他的背上了轿。
青桑站在屋里,远远望着他。
再回头,粥也好了,可也没什么意义了,青桑走了出去,回了忆弦宫。
第九章
已经是第三天了,青桑都被锁在屋子里,不准踏出一步,她想了想,自己和那个人之间怕是真的要结束了。
这时青桑才觉得是自己太幼稚了,云靖是云滇国的王,而自己不过是一个身份低下的武厨,有什么资格和他谈平等。
换言之,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平等的交易。
青桑趴在桌上,发带垂到了自己面前。
阳光从外面透进来与金色的青字交相辉映。
青桑看着微微闪烁的碎光,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小时候追在姐姐背后跑,想起小时候常常和阎如歌斗嘴,想起后来和云靖相互扶持,这座宫殿承载了太多记忆。
可是,人总是会变的。
人也总归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
这忆弦宫曾经是为了纪念姐姐而建立,如今却成了囚禁自己的地方,想来始终都有几分讽刺。
难道自己真要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吗,青桑想我可以等,但阎如歌的命不能再等。
自己必须出去。
正当青桑计划等会送饭的人来了自己搏力一拼时,门突然开了,进来了一个身穿玄色朝服气宇轩昂的男子。
“娘娘,陛下召你去御书房。”
“你是?”青桑总觉得这男子十分眼熟,忍不住问了问。
“下官傅清和。”男子左臂朝着门外展开,“娘娘请。”
“恩。”青桑走了出去,脑子里一直在想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走到长廊的时候,青桑才想起。这个人是和姐姐,阎如歌还有云靖他们一起儿时的玩伴。
他当年和云靖妹妹的事还被民间改成了凄美的戏曲,没想到他还在云滇做了官。
“到了,下官先行下退。”傅清和并没有进去,只是和青桑打了声招呼便转身离去了。
青桑也顾不上这些琐事,深吸了一口气,提着裙角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你来了。”云靖对着青桑说。
青桑点了点头,并没有和他争论什么。
青桑想之前自己太过激了,现在先静下来迎合他说不定有些转机。
“这几日在宫里休息的如何?”云靖问。
“桑儿在宫里休息的挺好。”青桑作揖回到。
“我让尚衣坊的人重新给你做了几套衣服,大概明日就能送到忆弦宫了。”云靖看她还穿套不够合身的锦衣才想到说起了这事。
“谢云王。”青桑又作揖。
其实云靖不太喜欢她说谢云王,放作以前她会直接说一个好字。
如今这话越长感情反而越淡了。
“对了,今日叫你来是有个好事告诉你。”云靖想这次她应该会开心了。
“不知是什么事呢?”云靖越说是好事,青桑反而越高兴不起来,因为云王说的好事对她来说可不一定。
“来人,带罪臣上殿。”云靖坐直了身子,风轻云淡的一句话的确还带着几分帝王的威严。
这时,几个侍卫推来一个铁笼里面卧着一只身材高大的雪豹。它看起来很累了,趴在那里没怎么动。
青桑看见是阿豹,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好事”了。
不出所料,随后进来的是被绳子捆住双手的阎如歌。
进来后,她直接被苏侍卫一脚踹在地上,如歌半跪在那里没有反抗一下,甚至看见青桑站在这里时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她安静呆在那里和阿豹一样,声音都没出一句。
“她们两个都被喂了失魂散。吃了以后会暂时全身无力,不能说话。”
云靖笑了笑,然后继续对青桑说:“你看,这下你想怎么处罚她骂她都可以了。她连一句顶嘴的话都说不出,多好。”青桑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
“前几天是本王太粗鲁了没有照顾好你的心情。”云靖看见青桑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便让苏侍卫和其他人先退了下去,等整个御书房都只剩下三人一豹的时候,云靖沉默了很久,这又开口说了一句话:“对不起。”声音不大但青桑却能听的很清楚。
就像很久以前两个人没有身份没有架子只是好朋友。青桑心有些软了,她能怪谁呢?
她觉得自己又变成了那个最错误的人,阎如歌没有错,云靖没有错,错的是自己。
所有人只是在照顾她为了她好。
可是她又是苦恼的,因为当他们准备的所谓惊喜从来没真正考虑过她是否真的需要。
青桑咬了咬嘴唇,她又想自己不能像上次一样把事情搞砸。
于是她点了点头说:“没关系,之前是我的问题。”青桑抬起头来对着云靖笑了,“我很喜欢这个惊喜。”
云靖看着她这副样子,也高兴不少。
青桑转过身看着靠着铁笼跪坐的阎如歌。
“你知道吗,因为你毁了多少人?”青桑苦笑着说。
“因为你,姐姐失去了生命。因为你,云靖失去的一生所爱。因为你,我失去了唯一的至亲。”
青桑顿了一下,“你瞧瞧你多厉害。”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自私吗?你明明知道我到阎家军来就是为了想办法杀了你。可你还把我留在你身边,然后军营里对我百般照顾,小心迁就,甚至在杀死我和永远中蛊毒之中选择第二者,你不仅想一步步击垮我的心,还企图利用我来消灭你内心的愧疚!”
说到这里的时候青桑的嗓子都说的有些干哑了,她开始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演戏。
“如果那天死的人是你就好了。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要是她?我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
青桑深吸一口气“当年你还代替我为她办了后事,你有什么资格,你以为你办理的风风光光就有用吗?这还不是你为了减轻内心痛苦的手段!”青桑的声音开始有一些哽咽,云靖走到青桑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将挎在腰间的宝剑拔出递给了她。青桑拿着剑,直指阎如歌的颈喉:“几年了,我知道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了。当年姐姐对你的感情已经达到为你付出一切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明白她选择那支箭是为了躲过了一场更久更深的伤害。”
云靖听着总感觉这话哪里有点不对,直到这把剑已经架在了自己肩上。
“桑儿你?”
“其实我们该醒一醒了。”青桑看着云靖,眼里有一丝不忍。
“你在说什么?”云靖心开始有点慌,他不是怕这把剑,他怕的是变了的青桑,不该是这样的,他们明明一起约定好一起报仇的,她怎么可以倒戈相向?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姐姐替她挡箭,她也是痛苦的其中一个。可她不像我们那样那样躲起来,她还为姐姐操办葬礼一遍又一遍去确认姐姐离开的事实。这就像每天拿刀一遍又一遍将整颗心刺透。”
“你是不是被她洗脑了,她这种人有什么心?”青桑居然会帮那个女人说话,云靖觉得她简直是疯了。
“我们还有寄托还有可以恨的人,还可以发泄。可是她呢?那个射箭的人当时就服毒自杀,她连报仇的机会都被剥夺了。她唯一能恨的只有她自己,我悄悄看过她很多次躲起来醉成烂泥,想过一了百了,可她没有,她还要不停的赎罪。替你守住这百里江山,替我解开这份心结。”
青桑的眼睛已经红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剖开了自己的心呢。
如歌勉强抬眼看着守在自己面前的青桑。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听见青桑说这些话,她的眼里是惊讶是不解甚至还有,还有一丝感动。
可她说不出话来,她只能再努力的看一眼青桑,只是一眼,自己也差点落了泪。
“你难道真要为了这个女人杀了我吗?”云靖已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反驳了,只是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难道那个女人真的比自己重要吗?
“我不想伤害你,我只希望你能放了她。”青桑的手其实是有点抖的,她发现自己连把剑都握不住。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颤抖的刀刃对着的还是在沉睡的如歌。
云靖笑了,笑的很勉强。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个阵线的,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你已经往前走了,只有我还在原地,还守着这忆弦宫。”
青桑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回他,她觉得心里很堵很愧疚。
“也许你说的对,是我没走出来。”云靖对着青桑说。
“那你给她解药,放了她吧。”青桑知道现在的每一句都是在他伤口上撒盐,但是她没办法。
“好啊。放过她,你就要永远留在这宫里做你的娘娘。”云靖狠狠说到。
“好。”青桑很快答应了,只要他肯放过如歌,自己什么条件都答应。
更何况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是时候为所有恩恩怨怨画个清楚明白的句号了。
云靖看她答应的这般爽快,心里却有些说不清的苦涩。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取出两粒药直接递到阎如歌嘴前。
“等等。这解药是真的吗?”青桑还是不放心的问了问。
云靖差一点将药丸捏了个粉碎,原来在她眼里自己已经这般不可信任了吗。
“是真的。”云靖的语气越发冰冷。
“好。”
可这一边如歌却不肯张嘴,云靖用力扳开塞了进去。然后打开铁笼把药也塞进阿豹嘴里。
过了一两分钟,如歌感觉力气渐渐回来了,阿豹也走了出来守在如歌旁边。
她张了张嘴,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青桑问
“怎么样?”
如歌才站了起来回了一声:“我没事了。”
“那你们走吧。”青桑说。
如歌看着她目光带着些许复杂。
“你不要以为我完全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姐姐,我不想她拿命去换的命就这样没了。你可别以为我真原谅你了。”青桑句句带着讽刺。
如歌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谢谢你。”如歌说了这一句就带着阿豹离开了。
云靖从青桑的手里拿回剑走到自己的椅榻上坐下。
他根本不急,那天晚上他就发现青桑有问题了,所以他早就准备好第二计划,在西北城门处安排了她的阎家军,让她曾经的下属亲手解决她。
死在自己人手里,这也算是给她一个最好的结局了。
“那我回忆弦宫了。”青桑打算离开。
“和我在一起多呆一会都让你这么难受吗?”云靖一边说一边从桌上拿出一封信。
青桑没有回答。
“我今天还收到一封蒙族的密函。”云靖看着青桑,“我才知道原来那晚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蒙族的少首领。”
“你想怎么样?”青桑连忙问到。
“你看你,急成这样。完全不像以前,你现在真的浑身都是软肋。”云靖说的时候更多的是伤感,他埋怨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这么多年唯独我没有成为你的软肋。
“蒙族说之前我们的士兵去夜袭他们部落,如果不做些补偿的话,就打算联合其它游牧部落向我们云滇宣战。”云靖打开信慢慢说着,“你猜他们要什么补偿?”
云靖并没有真的等青桑回答,他反而是像是在自言自语,自己又补充到,:“他们要你。”
听了这句话青桑有些出神。
“你想怎么选?”云靖问。
“我,我有选的资格吗?”青桑觉得有些好笑,直接反问。
“如果我给你这个资格呢?”云靖继续说到。
“是吗,那我都不选,我不要留在宫里,也不打算去蒙族。我想一个人去外面的世界好好看看,找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地方。”青桑一口气说了很多,可也始终不敢看向云靖。
云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整个宫殿很静,青桑想了想觉得自己就像在说一个笑话。
“好啊,我放你走。”云靖说,语气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
青桑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看着云靖有些不敢相信。
“我是说真的,不过我要你现在马上离开我的视线,不然我怕我下一秒会后悔。”云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瞟到一边。
“那我走了。”青桑试探的回到。
“快走吧。”云靖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青桑往门外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云靖一眼。
本来垂头丧气的云靖突然坐直身子,认真的看着她。
她是始终放不下我吗,她。
还没等云靖想太多,青桑又转过身子走出宫门。
直到看不见人影了,云靖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失去青桑了。
他从怀里拿出当年青弦送给他的红色发带。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只是三皇子的时候。
他捉迷藏躲进了自己父皇的宫院里,看见父皇对阎如歌的母亲说:“这里一杯是毒酒,一杯是普通的酒。如果你不愿意到这宫里来陪我,你就喝掉其中一杯,如果你喝了没事你就可以回去继续做你的阎夫人。”
阎夫人选择了其中一杯一饮而尽,不到片刻,她口吐黑血趴在石桌上再也没有醒来。
起初他以为是阎夫人运气不好,但很快他看见自己父皇把另一杯没喝的酒洒在地上,酒冒起了泡泡腐蚀着地板。
他才知道,两杯都是毒酒。
原来他父皇给的选择是要不跟我要不死,所谓的酒只是一个假装宽宏大量的幌子。
即使是这样鲜明的例子,他发现他还是做不到。
比起杀死她,云靖更希望她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
毕竟这深宫害的人已经够多了。
这时傅清和也进来了,公公通知他阎如歌走后,他就一直守在外面。
傅清和说:“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是的,谁让你不接我这苦差事。”云靖装着风轻云淡的样子。
“那我这几日先安排好,你打算多久见云步喜?”傅清和问。
“就明日吧。”云靖想了想。
红日渐落,余光给整个皇宫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而这个时候是太阳一天中最后的辉煌。
END
ps:过几日会补一个男女主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