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来电话说,母亲生病了,我心中惶恐不安,母亲70岁了,身体越来越不好,很可能就一病再也醒不过来,而我,离她那么远,也许都没法见到她最后一面。 2000多公里,将近30个小时的车程,穿越东西,横跨5省,这是现在的我离家的距离。离家15年,在这条线路上来来回回穿梭,对这条路线相当熟悉。沿途的风景,从最初的荒凉不堪到如今的繁荣茂盛,15年的时间,东与西之间,在飞速的发展与变化着,而唯一不变的,是每次回家与离家的心情。
回家的心是迫切而兴奋的,可当车子离家乡越来越近的时候,此前的兴奋却被无尽的失落所代替,入目的尽是苍凉。虽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是深秋的家乡,已经没有可以收获的作物,你能明显的看到处于黄土高原上的这个小村子,像是一件退了色的旧衣裳,歪歪扭扭的泥土小道,横七竖八的从中穿过,给人一种被撕裂的感觉。深秋把家乡秋天繁华收获的景吹灭了,也把乡亲们的笑颜吹散了,留下的只是秋风掠过时,光秃秃的树枝无奈的摆动,灰蒙蒙的山村,显得消极荒凉。
车子离家越来越近,透过模糊的车窗,老远就看见了母亲,她站在马路边上,倾着身子向客车驶来的方向张望,当确认那是我坐的车时,她的脸一下子就亮了,整个人也瞬间鲜活了起来,像是忽然年轻了10岁。母亲等不及车门完全打开,就已经扑了过来,看见我,她嘴唇哆嗦半天,却只说了一句话:“你在外面过得不好吗,怎么这么瘦?”。母亲老了很多,凌冽的西北风使得她的脸庞黝黑粗糙,常年的劳作使得她手指关节肿大,再加上关节炎的折磨,她的一条腿已经无法伸直,走起路来一瘸一晃的。母亲不由分说,拎起我的包,拉着我就往家走。秋风吹过,扬起母亲满头的白发,我看着随着年纪越来越瘦小的母亲,心如刀割。
在家待的几天时间里,母亲总是围着我转,恨不得将所有她认为好的东西都用在我身上。她像是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一朝见到亲人生怕一转身对方就又忽然不见了,所以母亲总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我,一边絮絮叨叨的讲述她的生活,她养的牛、她喂的鸡、她种的菜……在母亲的讲述中,我感到一阵阵的心酸,她得有多寂寞,才会积攒下来那么多的话。这些无处诉说的孤独,无法排遣的寂寞,长年累月的思念,全部被她积攒在了心里,像座山一样压着她。然而多年的分离,终究还是将骨肉相连的母女熬成了客,虽然我们人在一起,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母亲的小心翼翼,她每说一句话都要斟酌,生怕一句话不到位,让我心里不舒服,那种无形的隔阂,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母亲的拘谨,母亲的不安,母亲的患得患失,就如同一根刺扎在我心头,外表不见伤,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离家的心情,如同上战场,母亲的不舍,亦步亦趋的跟随,一路的叮咛,全部落在我心里,沉甸甸的。那种心痛,就像我的器官全部都长在外面,每走一步都被粗糙的马路磨的生疼。每一次,我都用我决绝的背影告诉她,我走了,不要送。可是每次回头,母亲还是会远远的跟着,她满头白发,佝偻着身体,跌跌撞撞的跟着我,不肯停步,她甚至不愿挥手与我告别,只是那么固执的一直跟着走,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每一次的离开,我都很害怕,害怕这是最后一面,害怕这一别成了永诀……
我想,我上一世一定是母亲的仇人,否则此生我不会那么决然的远嫁他乡,留她一人在原地等待、守望。我的离开,带走了母亲心上的那根线,长长远远的,放在了我现在生活的地方,来来回回的牵扯,每一次的扯动,都让我们彼此心痛难当。
可是,生活还的继续,今生,我既然选择了远方,就注定不能承欢膝下。母亲养我大,我却未能陪她老,此生之憾事,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