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每个人在少年时代，心中都会有一个白月光，而我不是，我心中的，是红玫瑰。
第一次遇见阿余的时候，是在高考失利的夜晚。
“老板，给我来两根儿烤肠。”
“好嘞，您稍等。”她放下手机，抬起头。
真美！这是的第一反应。对，不是好看，也不是漂亮，是美，尤其是那双眼睛。
趁她弄烤肠，我偷偷打量着她：应该有三十多岁，但皮肤很白，额头也是光滑的，垂到下颚的头发让脸蛋显得更加修长。眼睛四周泛着粉色的光晕，里面是水汪汪的，眼尾弯而勾，外眼角稍尖，眼尾到眼角勾勒出饱满的眼睑，如同一朵绽开的桃花，看久了，会有一种陷进去的感觉。鼻子小巧挺立，放在那张脸上，刚刚好，再多一点儿或者一点儿，都会差些韵味。嘴唇涂着淡淡的口红，嘴角上翘，上唇中间微凸，形成一个M,下唇圆润内收，双唇微闭，好似欲开未开的花瓣儿。
“辣子要多要少？”她突然发出声音。
“奥……奥……要一根儿。”
“嗯？”她疑惑地抬起头，加重了语气，“我是问你辣子要多要少。”
我这才反应过来，伸出摸了摸鼻子，眼睛乱看着四周，“少……少点儿吧。”
“好的。”她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丝丝笑意。
见她低下头，我拿出手机，在屏幕上胡乱划着。
“好了，您的烤肠。”不一会儿，她把烤肠装好了。
我没有看她，伸手去拿，却没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不料她也正看着我。四目相对，我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她撩撩头发，捂嘴笑着。
见她笑，我赶紧低头拿出一根烤肠塞进嘴里，假装镇定地向护城河慢慢走去。晚上光线不好，她刚才应该没有看见我脸红吧，但是她为什么笑呢？
我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来到护城河边。河面吹来的风扑在脸上，让我稍微冷静了一下。
这稍稍的冷静，又让我想起了那令我无法接受的高考分数。在高考之前，我曾无数次幻想查出分数那一刻父母脸上的笑容。可是我错了，信心满满的我被现实的分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爸爸失望的眼神和妈妈强装出的笑容让我喘不过气来。透过河水，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拉拢的耳朵，凌乱的头发，无神的双眼。陡然间，河水泛出的微光在我眼里模糊了。
“喂！你干嘛呢？”
我回过神，阿余出现在我的身后。
“吹……吹风呢。”
“吹风，这哪儿有风？”
“……”
“小小年纪，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高考没考好。”
“没考好就没考好，都过去了，别想了，烤肠吃完了赶紧回家。”她说完，便回去继续收拾摊子。
看着手里的烤肠，被咬断的部分凹了下去，好像一个笑脸。连一根烤肠也在嘲笑我。我顿时怒从中来，手一甩，烤肠飞进了护城河中。
“喂，干嘛扔我烤肠！”
阿余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这让我心中的烦躁之火更旺了几分，这股火把她刚才在我心中的美貌烧得荡然无存。
“我说这位阿姨，您很闲吗，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没想到她直接上前一步，眼睛直勾勾地着我，“你说谁是阿姨呢？”
我愣了一下，“你是阿姨。”
“你再说一遍，谁是阿姨。”
“你是阿姨！”
“你再说一遍。”
“你是……”
“姐姐。”
是的，看着她绝美的脸，我最终没有再说出阿姨两个字。
听到姐姐两个字，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弟弟，赶紧回家吧，不然爸爸妈妈该担心了。”
走了十余步，她转过头，看着站在原地的我，“你怎么还不回去？”
“不想回去。”
“你打算吹一夜风？”
“反正就是不想回去。”
“那走，去我家。”
“去……你……家？”我开始结巴起来。
“对呀。”
“我……我才不去。
“那你这么晚了能去哪儿？”
“不……不知道。”
“赶紧的，别磨蹭，过来帮我把摊子收拾一下。”
看着她的背影，我的双脚不听使唤地跟跟了上去。我承认，这仅仅是出于她的美貌，至少那个时候，我是这样想的。
“来，小弟弟，推着。”收拾完摊子，她轻推了一下我的肩膀，发出令人浑身酥麻的声音。
我身体一颤，把手搭在推车上面。
把我带进一个巷子，她停下了来，看着呆呆地站在台阶下的我，“快进来呀。”
是的，我犹豫了。我的一位好哥们儿也住在这个巷子。虽然我们关系很铁，但我还是怕被他看见我深夜进了一位我可以称呼为阿姨的女人的房子。
“进来，进来！”她拽着我。
她的声音很大，我赶紧进了房子。
“吃了吗？”
“没……吃……吃了。”
“到底吃没吃呀，年纪轻轻说话怎么扭扭捏捏的。”
“刚吃了两根儿烤肠。”
她瞪了我一眼，“那不就是没吃嘛，等着，我把你的饭一块儿做了。
很快，厨房里响起了做饭的声音。我开始打量着四周，屋子很小，几乎没有什么装饰，东西也都是陈旧的，但摆放得整整齐齐。这倒跟我预想的不太一样，我以为她的房子会像她的外貌一样华美。
就在这时，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是爸爸发来的。“你去哪儿了？”
“在和朋友吃饭。”
“哦，几点回来？”
“不知道，可能不回去了。”
“嗯。”
看着那结尾的“嗯”字，我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把微信退了又进，进了又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吃饭了。”她端上来了一碗炒青菜和一碗炒肉。
“米饭我自己盛吧。”看她转身又准备进厨房，我连忙跟了上去。
“拿这个吧。”她把一个硕大的碗递到我手上。
“这些够吗？”我故意盛得很多，然后把碗又递到她面前。
她白了我一眼，“我能吃这么多吗？”
“不是怕你不够嘛。”
“看你笨的，在学校肯定没女朋友吧。”
我自以为很绅士的行为，在她眼里却是笨，这让我不免有点忿忿，不待我解释，她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碗，只盛了两勺，“那碗你自己吃吧，我可吃不完。”
餐桌上，她吃得很小口，这导致我也不敢吃得太粗鲁。
“吃肉呀，你是不好意思吗？”她看着我碗里的青菜，给我夹了几块儿肉。
我赌气似得拿起盘子，把一半儿肉都扒到自己碗里，大口的吃了起来。
她笑着，“男人呢，就该大口吃肉。”我假装没听见。
“多少钱？”吃完饭，我问。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看着她笑，我有点儿生气，“我问你多少钱呀。”
“不要钱，算阿姨白让你吃的。”
我小声嘀咕，“刚才不是不让我叫阿姨嘛。”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算了，收你十块钱。”
她把手机伸到我面前，不是收款码，而是微信名片。
我抬头看着她，“干嘛？”
“加微信。”
“加微信？”
她笑吟吟地看着我，“对呀，加微信转钱嘛。”
转完钱，我主动去洗碗。
“不错，不错。”她双手撑脸，看着我进厨房，露出一抹笑容。
待我从厨房出来坐在沙发上，她拉开茶几下的柜子，拿出烟盒，掏出一支烟扔在我面前，“抽吧。”
“我不会。”
“我教你呀。”
说着，她把一支烟含进唇里。“嚓”的一声，烟草燃烧起来。接着，她跷起腿，晃荡着穿高跟鞋的脚，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夹住烟，双颊微收，轻轻地吸一口，然后仰起头，随着雪白颈脖舒展，浓浓的烟雾从那红艳艳的嘴唇吐出。我不禁看得出神。
她瞥了我一眼，我赶紧低下头看手机。
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坐到我旁边，勾起我的下巴，顺手取出一支烟，塞进我的嘴里，看着我，轻轻吐出一个字，“抽。”
“我自己点。”我咽了口唾沫，摸索着拿起桌上的打火机。
“不对，应该是这样点。”她把打火机从我手上取下，一点点靠近我，直到自己嘴里的烟和我嘴里的烟贴在一起。
“吸。”她发出模糊的声音。
我吸了一口。
“再吸。”
我又吸了一口，红色光点在两支烟接触的地方忽明忽灭。烟点着，我满脸通红，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她还不肯罢休，凑过脸，把嘴里的烟缓缓吐到我的脸上，那迷乱的香味儿让我的脸颊热得发烫，心也快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阿姨好看吗？”看到她妩媚的双眼，我偏过脸去，努力压抑着急促的呼吸。
“咯咯，定力不错嘛，小弟弟。”她掩嘴笑着，坐到了原来的位置。
看着她坐下，我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有点儿小小的失望。
“今晚你就睡这个沙发吧，我困了。”她将烟把踩灭丢进垃圾桶，起身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嘭”地一声，门关上了，我这才从她那极速转变的态度中反应过来。看着那门缝中透出的一丝光，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吐出最后一口烟，我躺在了沙发上，可刚才的画面却一遍一遍在脑子里浮现，怎么也控制不住。
我使劲儿地揉了揉头发，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手机，乱翻着，不知道翻多了长时间，才泛起困意。那晚，我睡得很沉，并且做了一个很羞耻的梦。梦里的女主是阿余。
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经洒满了整个屋子。
看着面前那扇紧闭的门，我犹豫了，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一声自己要走了。纠结良久，我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
人家就是收留你过个夜，走了干嘛还要给人家说一下，这样想着，我又放下了举起的手。可真的就这样走了吗？她昨天晚上对我的态度是那样，那今天又会是怎样呢？眼睛一闭，我的手指叩在了门上，但里面没有动静，又一下，还是没有动静。我略带失望地呼了一口气，她应该摆摊去了。
来到卫生间，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油腻地粘在一起。昨天晚上我是就这个样子吗？那她怎么不嫌弃我，还那样给我点烟。待会儿肯定会见到她，得把头发洗一下。
镜子下放了一瓶洗发液，我拿起来挤出一点儿抹在头上，一股跟阿余身上一模一样的香味儿散发开来。随着那股香味吸进鼻腔，昨天晚上的梦又浮现在脑海里，我不禁心跳加快。感觉到自己的异样，我赶紧低下头，让水从上面淋下去。
洗完头，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拿起吹风机开始吹头发。先把刘海儿吹成齐的，可一看，觉得太孩子气，然后又吹了一个中分，这样一看，才感觉好多了。弄了半个小时，才把头发彻底收拾好。
收拾完出门后，我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走出了巷子。
出了巷子，我远远地就看到了阿余。正好，她也看到了我，并且伸手示意我过去。
当我走到她面前，她递给我了两根儿烤肠和一杯豆浆，“洗头发了呀。”
“太脏了，就洗了一下。”
她左手摸着下巴，笑着打量了我一番，“洗干净了还好看的嘛。”
听到她的话，我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但心里却是高兴的。
“你先吃，我忙一会儿。”
我一边吃烤肠、喝豆浆，一边看着她招呼客人的样子。点头、微笑、拉家常，那充满烟火气的模样，让我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招呼走四五个人，她转过头，发现我还在原地，“怎么还不走呀，没吃饱吗？”她又递给我了一根儿烤肠。
“奥……奥……还没给钱。”慌乱中我为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原来是要给钱呀，五块钱，微信转给我就行了。”
“对了，姐姐你怎么称呼，我微信备注一下。”
“你不是叫我阿姨嘛，备注阿姨就行。”她打趣地看着我。
“还是叫姐姐吧。”
“不逗你了，我姓余。”
“哪个余？
“多余的那个余。”说刚说出口，她就笑了。
“嗯好，那我先走了。”
“以后遇事儿想开点儿。”
“好，我知道了。”
“拜拜。”
“拜拜。”
跟她告别后，我开始往家里走。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她以为我要跳河，所以才让我去她家，还为我做了一顿饭，看我是个小孩儿，就顺带调戏了一下。
回到家，爸爸和妈妈并没有多问什么。走进房间，躺在床上，阿余给我点烟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我拍拍脸，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个场景。打开手机，微信却收到一条退款通知，原来昨天晚上的钱她并没有收。
在床上躺到傍晚，妈妈喊我吃饭。爸爸在餐桌上提出了让我复读的想法，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说我要考虑一晚上。
第二天，当我说我决定去复读时，爸爸和妈妈都露出欣慰的眼神，这让我愧疚的心稍微舒服了一点。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新一届高三开课的日子。
我背上书包，踏上了去学校的路。到学校之前，我去了阿余的摊位，告诉她我要复读了。
“努力哦。”她看着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好，我会的。”
“你家离学校远吗？”
“有点儿远。”
她想了一会儿，“这样吧，以后每天早上你到这儿来，我提前把早餐做好，你一边吃一边去学校，可以节省时间。”
“这个……”
看着我犹豫不决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我不是拉生意，不收你钱。”
“不是，我是觉得这样你太麻烦了。”我挠着头说。
“有什么麻烦的，就是多做一份儿而已。”她捂嘴笑着。
离开阿余的摊位，我沿着林荫小道踏进了学校。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我被分到了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班上。刚一踏进教室，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的好哥们儿。
看到我，他立马跑过来，笑嘻嘻地搂着我的肩膀，“呦，你都来复读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推开他的手，“你不也没告诉我。”
“嘿嘿，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这就叫缘分。”
“复读了还有脸笑。”
“喂，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这么高冷了。”
“看书去。”我把他撂在原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做题，他只好一脸幽怨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复读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每天早上看见阿余，吃她亲手做的早餐，我就有了全天的动力。
她每天早上为我做的早餐，并不只是烤肠和豆浆，也有肉夹馍、黑米粥和一些其他的东西。整天吃她的早餐，也不太好意思，所以我每个周省出点儿零花钱给她买一盒红玫瑰香烟。每当我把烟给她的时候，她都要给我钱。我不收的话，她就会柳眉一竖，“拿着！”看着她的眼神，我只好乖乖把钱揣进兜里。
每次拿到早餐，我并没有一边吃一边去学校，而是站在她的摊位旁，迅速吃完，然后跟她聊上五到十分钟。由于吃得太快，经常会噎住，这个时候，她总会嗔我一句，“吃慢点儿啦。“然后倒一杯水递给我。
其实每次聊天，都是我在说话，她只是低头听着。虽然我说的都是学校的琐事，但她从来不会不耐烦，时不时还会问一些关于我的事儿。
就这样，三个月过去了。天气开始转凉，早晨还有点儿冷。
像往常一样，我又去了阿余的摊位。吃完早餐，聊完天，她递给我了一个水杯，“里面装的是姜汤，早上冷，你拿着去学校喝吧。”
看着递过来的水杯，一股暖意从我心底升起。我带着笑，久久地看着她。
“哎呀，你一直看什么呀。”她的脸有点儿泛红。
我突然胆大起来，故意把脸凑近她，“还不准看你呀，我就要看。”
她轻轻推了我一掌，低着头发出细微的声音，“别调皮啦，一会儿让别人看到了。”
我这才意识到，看看周围，还好人少。
从那以后，她每天早上都会为我准备一杯姜汤。
有一次周末的傍晚，我去了她的摊位。正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城管突然过来，她赶紧把推车推到人行道上，然后扯着我就跑，一直跑到护城河下游才停下来。
“还好跑得快。”她拍了拍胸口，喘着气。
“干嘛跑呀，我保护你。”
她看我一眼，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看你瘦的，还保护我呢。”
虽然知道她在开玩笑，可这话听进耳朵里，我还是挺生气。
看我板着脸，她凑到我面前，“怎么，生气啦。”
“没。”
“还没呢，你就差把生气两个字儿写在脸上了。”
“你说生气就生气吧。”
突然，她拍了拍我，“你快看，好美呀。”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夕阳泛在河中，河中的光照亮了整个河岸。
“我们下去看看吧。”
我没有说话。
“那你不陪我我自己下去了啊。”说着，她沿石梯下到护城河边，坐在了一个大石块儿上。
微风乍起，她的头发在空中飞舞，背影和波光交织在一起。刹那间，我感觉那才是我真正的青春。
我沿着石梯下去，悄悄坐到她身旁。她转过头，“你不是不下来的吗？”
“佳人美景，断不可辜负。”
她白了我一眼，“别拽文，老阿姨听不懂。”
“说简单点儿，就是美人看美景，这谁不喜欢呀。”
“油嘴滑舌的，在学校骗了不少小女生吧。”
“我可没有呀。”
“鬼信。”
“如果有你会不会吃醋？”我满脸堆笑地看着她。
她被我看得表情有点儿不自然，“笑……笑话，我会吃你一个小屁孩的醋呀。”
“那你说没吃就没吃呗。”
“本来就没有。”她偏过头去。
看着她的侧脸，我用口袋里掏出两个小人儿，“送给你。”
“什么呀，不要。”
“你都不看一下就不要。”
“不看。”
“那我扔了啊。”我假装扬起手。
她转过头，看见我手里的两个小人儿，一把夺了过去。
“还挺像的。”看了一会儿，她说。
“那你要哪个？”我问。
“我要你。”
“要我？”我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我是说要那个按你的样子捏出来的小人儿！”她急了，轻轻锤了我一拳，瞪着我。
“我开完笑嘛。”我赶紧憋住笑。
她转过头，做出一副不理我的样子。
看着她转过去的脸，我试探地推了推她的肩膀，“真不理我了？”
她没有说话。
“哎呀，我不是故意笑得那么大声的嘛。”
她继续偏着头。
我转过身，瞥了她一眼，然后慢慢伸出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身体猛地一震，“你干……干嘛？”
“别生气了嘛。”
“谁……谁说我生气了呀。”
“那你干嘛不理我了。”
“我在看风景，你……你赶紧把手拿开啊。”她只是说着，并没有转头看我。
“我就不。”
她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小屁孩儿。”
“我可不是小屁孩儿。”
“你多大？”她终于转过了头。
“十八。”
她笑了起来，“才十八呀，两个你都没我大呢，还说自己不是小屁孩儿。”
“那行呗，我就是小屁孩儿。”
可她笑着笑着，表情却突然凝固了一下，就像想到了什么一样。
虽然只有一瞬，但我还是被我发现了，“怎么了？”我轻声问。
“没……没什么。”她悄悄握紧了我的手。
就这样，我握着她的手，一直到夕阳落下。
“我们走吧。”她说
站起身，她准备把手抽出来。
“再让我拉一会儿嘛。”
她默许了。
等我们上了马路，走出黑暗的那一刻，她突然用力把手抽了回去，“有人了。”
走到她摆摊的地方，我推着推车跟她一起回家。
一路上，她低着头，也不看我，偶尔抬起头看一眼，又迅速收目光。
“进来坐会儿吧。”到了巷子，她说。
“有点晚了，我该回去了。”我的语气带着歉意。
“没事的，你先回去吧。“她笑了起来。
“那……我走啦。”
“好，明天见哦。”
“嗯，明天见。”
我和她挥手作别。
天气越来越冷，新年的钟声如期而至。
除夕夜，吃过饭，我给爸爸说去好哥们儿家玩。出了门，我就向阿余家走去。
我敲开门的时候，她正在包饺子，“怎么，你过来帮我包饺子呀。”
“对呀，这都被你猜到了。”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她包了十来个，我包了几个，就下锅了。因为我吃过饭了，她饭量又小，所以就下得少。
“看你包的，丑死了，你自己吃。”她夹起一个我包的饺子。
我把脸凑过去，她举起筷子，把饺子送入我的口中。
“还有这几个，你也吃了。”她把我包的饺子全喂我吃了。
吃完饭，我拉着她出去买了一箱烟花，然后来到护城河畔。
“要不你来点。”我说。
“我不敢，你点吧。”
我把烟花放到河边，点燃引线，然后走到她身后，捂住她的耳朵。
“真好看。”看着天上绽开的烟花，她说。
“我也觉得。”
烟花映着她的脸，她抽却泣起来。
“怎么了？”我走到她的面前。
她抹了抹眼泪，对我挤出一个笑，“没……没什么，就是从来没人给我放过烟花。”
听到她的话，一阵心酸涌上我的心头。在飞舞的烟花下，我把她拥入了怀中。
新年过后，整个高三进入了紧张的复习阶段。为了节省时间，我搬进了学校的宿舍，但有时候也会回家里睡。如果晚上回家睡了，第二天我就会去阿余的摊位吃早餐，然后再去学校。
一进入复习阶段，就感觉时间过得更快了。转眼间，离高考只有一个月时间了。
有天晚上放学后，好哥们儿和我一起回家。
“你知道我家旁边那个卖烤肠女人吧。”他突然问。
我一惊，“我知道，我经常去她哪儿买烤肠吃。”
“我给你说啊，今天早上去学校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男人在骚扰她，一直跟她拉拉扯扯，最后她抽了那男人一耳光，那男人才走，当时还有好多人围观呢。”
我直勾勾地看着好哥们儿，“你知道那男的跟她什么关系不。”
他贴近我的耳朵，“没啥关系，有人说，是那个男人看上她了，想给她钱，然后……跟她那个。”
听了他的话，我的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不会的，不会的。”我喃喃自语。
“什么不会呀？”好哥们儿一脸疑惑。
“不会，肯定不会的。”我冲了出去，向阿余的家狂奔。
好哥儿们在身后怎么也喊不住我。
我边跑边想，如果过去她没有给我开门怎么办？我强行压下这样的想法，并且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会的，她一定不会那样的。但我一定要找她问清楚。
我加快了步伐。跑到她家门前时，双膝已经开始发软。
我喘着粗气，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一步步走过去。手敲击在门上的时候，我的心也跟着“咚咚”地跳了起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她探出脑袋，“咦，你怎么来了呀。”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我那些早已准备好的问题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想……想你了。”我说。
她抿嘴笑着，“快进来吧，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坐在沙发上，我沉默着，拿起一根红玫瑰香烟抽了起来。
“你……你怎么了？”她很小声地问。
我努力上扬着嘴角，“啊……没……没事儿啊。”
“哦。”她低着头，“你都知道了吗？”
“嗯。”
她坐到我的旁边，盯着我的眼睛，“你放心，我不会做那种事的。”
“我知道。”
她看着面无表情的我，开始摇晃起我的胳膊，“你……你不相信我吗？”
看着她满是焦虑的双眼，我心疼了起来，伸手摸着她的脸，“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
她撅起嘴，轻轻锤了我一拳，“你刚才板着脸的样子吓死我了。”
“现在呢？”我故意咧开嘴，笑得很夸张，把她拉到怀里。
她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捂着嘴笑了起来，“难看死了。”
“难看？我偏让你看。”我把她的头轻轻往起抬。
“哎呀，干嘛。”
“让你看看我的脸。”
“不看。”
“你看不看。”我又轻轻抬了一下她的头。
“就不看。”她把头往下缩着。
那天晚上，和她疯闹了许久，我才回家。
可第二天，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课间，好哥儿把我拉到走廊的拐角，“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回……回家了呀。”
他看着我，“你给我哥们儿说实话，昨天晚上是不是去了那个卖烤肠的女人家。”
我沉默了一会儿，“是。”
好哥们儿一跺脚，“哎呀，你去卖烤肠的女人家干嘛呀，你知不知道，班里现在都传开了。”
“传开什么？”
“昨天晚上放学，有人看见你去了那个女人家，你不是经常去那个女人的摊子吃烤肠嘛，所以他们就传，你跟那个男人一样，掏钱和那个女人那啥了。”
“谁说的？”我皱起眉头。
“你别管谁说的，以后别再这样了，对你影响不好，知道不。”
“嗯。”我点了点头，心里却窝火着。
下午大课间，我正在做题，身后却传来数学课代表的声音。他正在说阿余。
“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一把年纪了，妆化得那么浓，难怪招男人惦记，真是活该，苍蝇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转身一拳砸在了地上。
一瞬间，班里的同学都看向我，好哥们儿赶紧跑过去，把数学课代表扶了起来。
“你有病吧。”数学课代表捂着嘴角。
“嘴巴放干净点儿！”
他盯着我，像是想到了什么，“奥，我知道了，说那个不正经的女人，你生气了？”
“你再说一遍试试！”
“已经说过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好哥们儿迎面把我抱住。班上顿时乱作一团。
不一会儿，有人把班主任喊了过来。班主任把我和数学课代表叫到办公室，数学课代表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班主任。
班主任给我爸爸打了电话，让我爸爸把我带回家反思一个星期。
回到家，妈妈正在抹着眼泪。
“跪下！”爸爸愤怒得看着我。
我看了他一眼，咬着牙跪在地板上。
“高考快一个月了，你怎么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来。”
“我不觉得有什么荒唐的。”
“还不荒唐！那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啊！”爸爸用凌厉的眼神看着我。
“她没有给我灌迷魂汤，她对我很好。”
“你知道她什么来路，安的什么心？”爸爸指着我的脸，晃动着手指。
“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对我真的很好。”我固执地偏过头。
“还不知道自己错了吗？”爸爸把皮带从裤子上抽了出来。
“我根本就没有错。”
“儿子，你快给你爸认个错吧。”妈妈眼泪婆娑地看着我。
“别管他！”爸爸把妈妈推回了房间。
“到底认错不认错！”
“不认！”
“认不认！”爸爸把皮带抽在了我的背上。
“不认！”我忍着痛。
“啪啪啪”，又是几下，“认不认错！”
“不认！”
“好，不认是吧，那就滚出这个家，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滚就滚！”我忍着痛，站起来摔门而去。
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望着星空，我忽然觉得，阿余才是那个可以让我寄托心灵的人。
想着想着，我又去了那个巷子，敲开了她的门。
“你怎么啦？”一开门，她就看到了我嘴角的淤青，眼里满是担忧。
“跟同学打架了。”
“打架？”
“嗯。”
我坐在沙发上，她进房子拿了一瓶药和一盒棉签。
“转过来。”
“嘶”，棉签接触嘴角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很疼吗？”
“嗯。”
“忍着点儿啊。”她换下一个棉签，在药瓶里蘸了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嘴角，轻轻涂着。
我皱起着眉头。
“马上好了，马上好了。”
涂完药，她呼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我，“为什么要和同学打架呀？”
“他们……”
“嗯？”
“他们说你。”我抬起头看着他。
“说我不是正经女人之类的话，对吗？”
“嗯。”
她笑了起来，“这样说我的人多了，我从来都不在乎，嘴长在他们身上，就让他们说去吧。”
“哦。”原来她根本不在乎别人说她，我还为了她大打出手。
“不过你真的很勇敢呀，我很感动。”她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拉起我的手。
握着她温热的手，我笑了起来。
“嗯？”她突然伸手拉开我后颈的衣服，“衣服脱下来。”
“干……干嘛？”
“脱下来！”
我只好乖乖地脱下上衣。
“怎么弄的？”
“我爸。”
“是因为我吗？”
“不是，是因为打架。”
“对不起。”她看着我，眸子里有泪光在闪烁。
“没事儿呀，一点都不疼。”我扭了扭自己的背给看她。
“傻不傻呀你。”她突然凑过脸，把双唇印在了我的唇上。
我身体一颤，瞪大眼睛看着她，她赶紧把头收回去，脸颊泛起了红晕。
“再来一下呗。”我把脸伸向她。
“想得美，我才不。”
“那我来。”说着，我把她的头扭过来，一口亲了上去。
过了一辆秒钟，她才反应过来，一把把我推开，“流氓。”
我咂咂嘴，“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扯平了哈。”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捧起我的脸。用柔和的目光看着我，“答应我，以后别这样了，好吗？”
“好。”我笑着。
“他们怎么说，我根本不在乎的。”她把我的头轻轻按在她的双腿上。
我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了我的胸口上。她看着我，眼睛弯成月状。四目相对，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躺着躺着，我就在她的腿上睡着了。
第二天在沙发上醒来，她已经把早餐为我准备好了。
“真贴心。”我说
“快吃吧。”
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那个……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这么频繁的见面了吧。”她小声地说。
“嗯？”我的嘴停了下来。
“以后还是不要这么频繁的见面了吧。”
我把没吃完的早餐放在茶几上，看着她，“你害怕别人说我们吗？”
“对。”
“可是……可是你昨天晚上说不在乎的呀。”
“昨天晚上我想了一下，这样确实不好。”
“你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看着她的双眼。
“没有，只是觉得这样确实不好。”她低下了头。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她可以给我一个别的理由。
“好，既然这样，那我问你，我下次什么时候能来找你。”
“不知道。”她的嘴角微微抽搐，“至少高考之前都别来找我。”
我站了起来，“那高考后呢？”
“不知道。”
“我为了你跟别人打架，换来的就是你这样对我。”
“你别这样好不好，高考之后再说好吗？”她眼里泛起了泪花。
我吸了一口气，“那好，高考完我再来找你，看你到时候对我什么态度。”
“嗯。”
“我走了。”
“回去给你爸爸道个歉，然后好好复习，先别想我们的事儿了，安心准备高考。”
我拉开门的那一刻，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知道了。”我关上门出了巷子，径直往家里走。
回到家时，爸爸和妈妈正在吃饭，给我开门的是妈妈，“儿子你回来了，没吃饭吧，赶紧来一块儿吃。”
我走到爸爸旁边，“爸，我错了。”
“嗯，吃饭吧。”
“吃过了，我去复习了。”
妈妈急了，准备过来拉我，爸爸拦了下来，“让他去吧。”
走进房间，刚摊开模拟试题，与阿余对话的场景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我攥紧手中的笔，抓着头发，可怎么也想不通她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得那么快。
看着卷子上被我戳出的洞，我松开笔，跑到洗手间用冷水冲了一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握紧拳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了，快高考了，要屏蔽一切杂念。
洗过脸后，我冷静了很多，回到房里继续做题。
往后反思的几天里，我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在房间里复习。我不敢让自己停下来，生怕阿余的身影会从那一丝闲暇中浮现。
反思结束去学校的那天，我故意避开阿余的摊子，选择了一条更远的路。回到班级，紧迫的学习让所有人都淡忘了我的事情。
时间在笔尖流逝，黑板上的数字也从十五变成了零。
高考很顺利，但是这次我没有和上一次一样信心满满，只是平静地等待分数出来。
那天考试结束，好哥们儿考得也很顺利，当天晚上就拉我出去喝酒。喝了两个小时，他有点儿醉意，我搀扶着送他回家。
走到大街上，他拍着我的肩膀，“哥们儿……告……诉你呀，以……以后可要离那个女人远点儿。”
“哪个女人？”
“就是那个卖烤肠的女人啊。”
“为啥？”
“来来来，我给你说。”
我把耳朵凑过去，“我……我给你说呀，就……就上次那个……那个骚扰她的男的，最近经常去她家，第二天才出来，我……我……看见好几次了。”
“你第一次看见是什时候？”我的语气变得很冰冷。
“就……就你回家反思之后的几天嘛。”
听完好哥们儿的话，我恍然明白了。可心里还是有一种强烈的被欺骗的感觉。我一把推开他，再一次向阿余的家狂奔而去。
看着飞跑出去的我，好哥们儿酒醒了一半儿，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哎呀，真是喝醉了，咋就稀里糊涂地告诉他了。”
我狂奔着，脑海里闪过种种和她在一起的画面。愤怒、失望、不甘……这些情绪都涌进了我的脑海。
跑到她门前，我用力砸着门。
门开了，她刚露出脸，我就冲了进去，“你和那个男人上床了？”
“你……你都知道了？”她低下头，不敢看我。
我多么希望她说没有。
“这就直接承认了吗？”我冷声问。
“我不想骗你。”她还是低着头。
“我这么相信你，你却和他上了床！”我咆哮着。
她依然低着头。
我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猛烈地摇晃着，“我这相信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说呀！你说呀！”
她一把推开我，眼角泛着泪花，“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年轻有前程，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唯一陪着我的妈妈也生病了，我需要很多钱，你明白吗？”
“可……可是为了钱，你就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吗？”我的语气稍微软了一点儿。
“你以为我愿意吗？”泪珠在她的眼睛里转圈。
“那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很下贱吗！”
“你……你说什么？”她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你不觉得这样很下贱吗！”我加大了声音。
她一下子瘫在地上，身体颤抖着，泪珠从眼角滚落，“连……连你也这样说我。”
过了一会儿，她抹了抹眼泪，抬起头，抽泣着，“好，既然觉得我下贱，那我们就别再见面了吧。”
我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和我谈情说爱，现在又去和别人上床，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吗，觉得我是个小孩儿，就可以肆意欺骗我的感情对吗！”
“不是的！不是的！”她呆呆地看着地板，又呜咽起来。
“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难受吗？既然你那天决定跟那个男的上床了，你直接告诉我啊，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了，你干嘛说得含含糊糊的啊，如果我不来问你，你打算一直不告诉我对吗？还是说你只是把我当小孩儿看，一直把我当成你无聊的时候消遣的工具！”
“我没有，我没有，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好吗。”她用双手捂住耳朵，摇着头，头发凌乱地盖在脸上。
“我那么信任你，你却要骗我，之前的那个你在我眼里多么好，就像……就像一块儿完美的玉一样，可现在，她碎了！碎了一地！”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对她嘶吼着。
她把头埋进腿里，发出嘶哑的声音，“求求你放过我吧，也放过自己。”
我看着她，沉默着。
“好吗？”她抬起头，脸颊苍白，眼里充满了哀求。
看着她的双眼，我心中的怒火熄灭了，身体也松垮了下来，无尽的落寞感喷涌而出。
转过身，我的手触碰到了冰冷的门把手，“那就永远不要再见了吧。”
出了巷子，我一个人坐在昏黄的路灯下，拿出红玫瑰香烟，一支一支地抽起来，烟雾把我久久笼罩着。坐到深夜，看着满地的烟头，我开始往家走。
回到家，我拿出床头放着的那个小人儿，紧紧地握在手里，然后扔进了垃圾桶。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呆呆地看了一夜的天花板。
之后的第三天，好哥们儿告诉我，阿余走了。
我彻底心灰意冷，开始决定忘了阿余。后来我才发现，我根本就没有忘记过她，只是把她埋在了心底。
九月，我如愿以偿得进了自己心仪的大学。让我没想到的是，我还可以见到阿余。
几天前的周末，她突然给我发了微信。
“在哪儿上学呢？”
我告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告诉了她。
“刚好我明天要去那儿，晚上七点，出来见一面，可以吗？”
看着手机屏幕，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会回复。
“后天我就要走了。”她又发来一条微信。
“好，见一面。”
放下手机，躺在床上，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之前的回忆开始在脑海中循环。
第二天下午，我到商店买了一盒红玫瑰香烟，揣进兜里，然后找到了她住的酒店的房间。
站在房间外，我迟迟不敢敲门，就像当初才认识她那样。
“你到哪儿了？”正在我犹豫时， 她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到酒店楼下了。”
楼下到她的房间应该需要两分钟，等了两分钟左右，我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正当我准备敲第二下的时候，门却开了。
“进来吧。”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坐，我给你拿瓶饮料。”说着，她便去打开行李箱，一边翻一边嘀咕，“我记着就放在行李箱里呀。”
我的余光突然扫到了床头柜子旁边放着的一瓶饮料，“是……是那个吗？”
她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奥对，就是那瓶。”
“我自己拿吧。”我起身把饮料拿了过来。
她坐到我的面前。我拧开手中的饮料，喝了一口。
“你还是这么瘦。”她突然说。
“啊？你……你也瘦了。”
“胖了，胖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她的确胖了点，脸上没了精致的妆容，头发也盘了起来。
“最近怎么样？”她问
“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明天去广东，然后去国外。”
“去国外？”
“嗯，要结婚了，他是个外国人。”说到结婚两个字时，她的眼里洋溢着幸福。
“哦，那挺好的。”我笑着，把伸进兜里准备拿出红玫瑰香烟的手又抽了出来。
“你成熟了。”她微笑着看着我。
“难道我之前不够成熟吗？”我反问
她一怔，笑了起来，我也跟着哈哈大笑。
就这样，我们聊着天，她告诉我这一年中的经历，我跟她讲学校里发生的事。
不知不觉，就到了八点半。
“我该回学校了。”我说。
“那我送送你？”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店。酒店到学校有十五分钟的路程，我和她却走了半个小时。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来到学校门口。
“年轻真好。”她看着那些少男少女。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进去吧。”
我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进学校的大门。进门之后，我没忍住，转过头，发现她还站在那里。她向我招招手，我笑了笑，然后走进人群。
夜里，她又给我发了一条微信。
“明天你要不来送送我，上午十点的车。”后面还跟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正在我准备回复时，社团群里弹出了一条通知：明天上午九点半举行一场演讲比赛，请各位留校同学按时参加。有正装的同学尽量着正装。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
“喂。”
“都几点了，还睡？”
我一看手机，九点过五分。
“我马上起来，一定按时到。”
下了床，我飞快地洗漱完，换上西装和皮鞋就冲向教室。
踏入教室那一刻，刚好九点半。
学长站在讲台上，看了我一眼，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那不是笑话，是我青春篇章里最勇敢又失败的一页。
“这就是这次演讲的主题，思考好的直接上来。”
“青春……勇敢又失败……勇敢……又……又失败。”我喃喃自语。
那一刻，我和阿余曾经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在脑海中闪过，无比清晰。
我跑上讲台把学长拉到了门口。
“怎么了？”学长疑惑地看着我。
“学长，我可能参加不了这次演讲了，刚才有个朋友说要走了，我想去送送她。”
“女朋友？”
“不是。”
学长想了一会儿，“那行，你去吧，也算没白瞎这一身。”
“谢谢学长。”
在下楼梯时，我摸了摸裤兜，发现早上走得急，手机忘带了。教学楼到宿舍还有一段距离。走出校门，我便向阿余住的那个酒店冲去。
在我累得呼吸困难的时候，终于到了酒店。
阿余还没走！
她正站在马路旁边。我跑了过去。
“我……我来了。”
她转过头，“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参加活动吗？”
“取消了。”
“你怎么还没走？”我问。
“我说我感觉你会来的，你信吗？”
“那我说我感觉你会在这儿等我，你信吗？”
我们都笑了起来。
她面带笑容看着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真好，长成大孩子了，也越来也好看了。”
“你也是。”
“我都老了。”
我没有说话，想到高铁快要发车了。
“我们赶紧打车去车站吧。”
“好。”
十分钟之后，我们到了。
看着车站上的几个大字，我才意识到，时间竟过得这样快，转眼间又到了六月。
既然在六月相见，那就在六月告别吧。
“你怎么了？”她看着呆住的我。
我笑了笑，“没怎么，进去吧。”
进入车站刚坐下，她突然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我。
“嗯？”
“给你买了点儿零食，你拿着吧。”
“谢谢。”
当我说完谢谢的时候，广播声突然响起。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开往广州东的G5188号列车开始检票……”
广播声重复着，在我的脑海里回荡。
“我该走了。”
“那，再见。”
“再见。”
检完票，她回过头向我招手，我也向她招了招手。
行李箱的声音在通道里轰鸣，她的背影逐渐模糊。
几分钟过后，广播声又响了起来。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开往广州东的G5288号列车停止检票。”
该走了。我看了一眼检票口内空无一人的通道，起身向车站外走去。
一回到宿舍，舍友就问我去哪儿了。
“送了一个朋友。”
“啧啧啧，不是普通朋友吧，袋子里装的啥？”他们开始哄笑起来。
我没有管他们，上床后，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蛋白粉，牛肉干儿……口香糖……翻到最底下，还有一盒红玫瑰香烟和我之前送给阿余的小人儿。
我把红玫瑰香烟和那个小人儿握在手里看了良久，然后下床，把它们扔在了垃圾桶中。
我知道，像阿余那么好的人，我再也遇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