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的会见室里,素颜清瘦的肖琦儿难得的平静,一身囚衣遮挡了玲珑身材,也淡化了周身戾气。“想不到你能来看我,谢谢你,洛北。”
只不过一年时光,昔日光华耀眼的宅男女神哗然入狱,纤纤玉手腕,如今是赫然铁拷。
游艇爆炸之后,现场码头一片狼藉,沐亦朗尸骨无存,再无踪影。但肖琦儿的人生并没有因他的离去而明朗,元宵节后,警局一纸逮捕令毁了她所有的前途。沐亦朗即便死了也没有放过她,铁证如山,她当场认罪,没有任何抵抗。
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暗夜中那个如火少年明亮的眼神,曾是她最心悸的噩梦,为此噩梦,她又遭受了无休止的羞辱折磨。一切都结束吧,唯有面对痼疾沉疴,才会有来年的春草新生。她累了,失去太多,如今唯有自己可以救赎自己。
“我经伤害过你,希望你不要记恨。相信我,我也只是无可奈何。”
元洛北微微含笑,一如既往的温厚高洁,“过往不必再提,我同样利用过你。”
相逢一笑泯恩仇,这世间恩怨已太多,没人愿意再自寻烦恼。
“你和她怎么样了,多希望能和她一样,阳光,自由,肆意,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元洛北笑着叹气,像是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聊天,“很难搞,至今没得手。”
“那你可得努力了。”肖琦儿忍俊不禁。她如今的笑容朴素而发自真心,眼角虽有细纹,却勃勃有生机。
提到那个女人,元洛北不禁心中叫苦,像麦芃芃这样难搞的女人,怎么样的努力才能打动她?!
一年前的元宵节前夕,城西码头的游艇在瞬间爆炸,麦芃芃当场昏倒,然后被元洛北晃晃悠悠扛回了家。
可她的人虽然回来了,神魂却久久惦记着那个码头,醒来后连着几天在码头找来找去,翻遍了所有的船只和角落。虽然吴诩明确表示当夜游艇几乎炸沉,现场留有沐亦朗残存的衣衫,那么大的冲击波,不可能有生还机会,可她不相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决意要找到他。到最后,警察散了,案子结了,现场也打扫干净,唯有她天天跟上班打卡一般,绕着码头转来转去,翻遍了每搜船只和角落,比码头的巡护员还尽职尽责。
她一个人发疯还不够,每天还要拉上个小跟班,有时是谯非,有时是环九,有时是吴诩,偏偏不理元洛北。
沐亦朗最后的离间之言堪称完美,成功的击中麦芃芃善良天真的小心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多么可怜啊,竟被自己的心上人逼到绝境,她甚至私下里怀疑游艇上的炸药是元洛北悄悄安装的。腹黑啊!不就是个情敌吗?至于下此毒手?!
她对此事耿耿于怀,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有给他好脸。可怜的洛北王地位一落千丈,连隔壁门口的狗都不如,狗狗尚且能博得美人一笑,他却只能迎上那一张桃花冷面,盛夏骄阳下依旧硬如寒冰。
“芃芃,公司安排的新戏我拒绝了,这半年里我属于你,给你当牛做马毫无怨言。要不要去桃源渡看看,元妈妈来信说最想念你。”春光似锦,尊贵无比的洛北王颠颠的跟在麦芃芃屁股后,拎着包拿着水杯,小心翼翼察言观色。
“没时间。”她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绝尘而去。
“宝贝儿,下个月艺术节又开幕了,你不是最爱看热闹吗,陪着麦妈妈麦爸爸一起去吧,票都买好了,我给你们做司机,定个时间?”七月流火,高洁如月的元洛北满头大汗的陪着笑脸扇着扇子,扬着手中的票内心忐忑不安,不知美人是否赏脸。
“没心情。”她眼眸低垂,慵懒的躺在竹椅上,昏昏欲睡。
“darling,看看这是什么,新出炉的香喷喷黄桃蛋挞,本王亲手烘焙制作,进口的海外黄桃,上等的蛋挞,无论多有钱都买不到的心意,属于你的独一无二,要不要尝一尝?”城外红叶落尽,被逼着连英文都能说出口的元大明星身系围裙头戴高帽,彬彬有礼像个大厨一般单手将餐盘献给她。
“没兴趣。”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肥皂剧,那里正热播着某部盗墓电影,根本无暇顾及这香气四溢的所谓超级蛋挞。
哎!元洛北心内哀叹,早知就放沐亦朗一条生路了,若知现在,何必当初,这黑心盗墓贼临死还不忘坑他一把,他死了倒干净,偏偏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麦芃芃是在爆炸案一个月之后才逐渐接受沐亦朗死去的这个事实,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痛哭一整夜之后,她清晨到了警局,把完整的九王玉交到了吴诩手中。那一夜,沐亦朗在她耳边密语告之了九王玉的下落,人已死,留着玉又有何用,几条生命都为它而亡,她觉得这是不祥之物,留在手中恐怕日后祸患不断。吴诩拿着玉盒惊得半晌不曾说出半句话,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紧紧的人世间最温暖的怀抱。
自爆炸案后,吴诩的生活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与父亲之间隔阂日盛,虽然吴仲冠并未真正的牵扯其中,但他知道父亲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只希望父亲能够放下执念颐养天年,这样便是彼此的福分。沐亦朗已死,依丽的案子有些不了了之的意思,没有元凶的口供,她的罪自然可轻可重。吴诩为她办理了保外就医,发誓会为带她整容,还她一个安稳人生。而依丽呢,明知道吴诩不会爱上自己,但只要能多陪在吴少爷身边一天,便是人世的大欢喜。
只是这件事把丫丫气得不轻。肖琦儿入狱后,道一公司被巨头收购,丫丫现在是元洛北的助理,两人合作的还蛮不错。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吴诩追不上你也倒罢了,干嘛被道德绑架总忙着为依丽找整容医生!”暗恋吴诩二十多年,丫丫实在是意难平。
“咳,你若是看不惯,跟在他身边看着就好了。在这发牢骚有用吗?也不要一根树上吊死,谯非啊,环九啊,都是很不错的,考虑考虑?”麦元雅集内,麦芃芃边吐瓜子皮边说话,悠闲的不得了。
“说什么风凉话,若实在得不到吴诩,我就要对元洛北下手了,你没听说吗,娱乐圈明星娶助理的可不在少数,到时候哭的可就是你。我警告你不要太得寸进尺,好好对我的元老板!”
“哼,”麦芃芃一摊手,“随你好了。”
元洛北这些时日的低声下气,她不是不动心,只是沐亦朗的死是她的心结。她知道这心结早晚会解,但偏偏不知道哪天会解。哎,她也很纠结的好吗!陈年曾约她谈过一次,劝她惜取眼前人,元家二老也曾被元洛北从千里之外的桃源渡被请过来做说客,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被这神通广大的男人收买,可每当她驱车来到城外菀彼青青,伫立在天台,抚摸着沐亦朗曾经抚摸过的栏杆,都觉得甚是愧疚。她私自忘却了他的罪,只记得他是因为爱上自己而死,哎,红颜祸水,这下半生的漫长时光,要她如何面对自己的罪过?
转眼冬末春初,一场薄雨覆盖了望水街。这天,麦芃芃躲在麦元雅集内抱着暖手宝正兀自望着窗外的雨景出神,送快递的小伙子推门而入,将包裹放在柜台上。她以为是自己网购的化妆品,一层层的打开包裹,最后是一个黑色锦盒。
这黑色锦盒如此熟悉,她的心猛然下沉,双手不禁开始颤抖。仿佛这一秒已经窒息,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她僵硬的打开锦盒,一颗麦芽散发着金色光芒,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有人说过,今生要送她三颗金色麦芽,可是约定没有完成,他便失去了踪影。这么久的时光,久的所有人都已忘了他,唯独她还记得这个约定,也是因着这个约定,她才隐隐有着希望。
“你还好吗,我的小麦芽?”锦盒内的卡片,字迹是如此熟悉,她拿着卡片,眼泪扑簌簌的从心底流出来。
这一生的执念,你的,我的,他的,终是该有个结果,最好的结局,就是我们都活着。那么,如果我们都还活着,就该去追寻各自,最渴望的,最珍爱的,无可取代的生活。原谅我始终不能爱你,却也要原谅我始终不能把你忘记。
一路驱车赶到片场,元洛北的新戏已经开拍,拍摄地点仍是影视城。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在意他,甚至不知道其实他的戏已经该结束了。
“洛北王--洛北王--”现场粉丝的欢呼声把到了影视城的麦芃芃吓得魂不附体,怎么?难道大家都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们辛辛苦苦受了这么久,到底是被谁走漏了风声?
刚刚收工的元洛北来不及下马,便一眼看见了人群中脸色骤变的这小小的女人,他轻笑一声,骑马穿过人群,停在她身前向她伸出手。已然记不清上一次牵手是什么时候,她的心结,终是解了吗?
现场一片欢呼声,各路媒体镜头纷纷被点燃激情记录下这柔情一刻,麦芃芃恍恍惚惚向元洛北递过白皙的手,他抬腕暗自用力,她宛如蝴蝶翩翩落入马背,整个人被他紧紧拥住。白马咴咴鸣叫,越过人群,带着二人绝尘而去。
“洛北王--洛北王--”
麦芃芃仿佛做梦一般在马背上奔驰,吓得面色苍白,她恰一回头,迎上元洛北的唇。“你暴露身份了?”她颤颤巍巍的问到,唇被某王吻住,声音嘤嘤呜呜。
“太不关注我--我在新戏中饰演的就是我自己--洛北王拓跋尊玉,想必,以后我也不必隐姓埋名了。”
“真的?”麦芃芃惊喜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开心的靠在他怀里左磨右蹭。
元洛北被蹭的心痒痒,“麦小姐,骑马不调情,调情不骑马,请自重。”
“我们现在是要私奔吗?可惜没有钱,不如--我们卖了素隐剑吧。”
“你已经把我的玉佩上交了,如今又惦记我的剑?”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卖身?”
元洛北挑眉,看来麦小姐很想卖身呢,他忘了告诉她,他目前的片酬很可观哦。“卖身--也行,考虑下,卖给我如何?”
“我考虑下--”于是麦芃芃就真的凝眉开始考虑了。这英俊的模样,健硕的身材,温直的性情,还有愈来愈炉火纯青的吻技,貌似卖给他,她自己不吃亏……那么,好吧,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吧。
此刻薄雨已停,橘色夕阳圆圆满满挂在山头,脚下春草初生,白杨林新芽初露,元洛北一袭白衣紧拥着怀中心爱之人,骑马越过炫目美景,忽觉尘世如梦,竟是一生一世都不愿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