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叫魂
——鄂东南山乡有一村俗,若有人失踪,家人会天天呼名喊魂,祈盼归家。
她站在木梯上,身子高过屋顶
微弓腰身,望着远方
像拉着这栋老宅子一起喊——
奎儿哎,你回哟,回哟
遇山你有路走
见水你有桥过
奎儿哎,你回哟,回哟
天早天晚,莫忘回家的路
坐车要坐顺路车
搭船要搭顺风船
奎儿哎,你回哟,回哟
三魂七魄归身来
遇人都遇佛菩萨
饿了有饭吃
困了有床睡
她叫了两年
叫破好多屋顶的青瓦
叫来满头的霜雪
叫得我们都习惯了在心里
黙黙地帮她喊——
奎儿哎,你回哟,回哟……
(二)绿头雁
说来就是鸭子的亲戚
与鸭子混久了
称呼雁,也是徒有其名
摆在菜市里售卖
顾客指着铁丝笼,直呼别名:
“来只绿头鸭”
有时上天打个转儿,飞得不高
还是落在农场的饲养圈
戏水,泊岸,饱食终日
陶醉被人喂养的日子
全然忘了
它祖先是鸭还是雁
(三)可能的活法
白纸上落笔或者落煤块
我无法辨别:哪种黑是正确还是错误
知天命的年纪
知己命,不知他命的底里
盲从于日日更新的消息,难辨黑白
闻说落下的冰雹,打死一只老实巴交的猪
闻说农夫的庄稼,被蝗虫收去办庆功宴
闻说悬崖上的老树,被蟑螂据为己有
世道就像这不甘寂静的传言
热衷于一波又一波的浪
我常把这些道听途说
奉为路标,确定哪个路口可以停留
哪个车站只能经过
我悲哀自己活成一副市侩嘴脸
在人海中随波逐流,迷失方向
作为庸人,我现在要左耳进,右耳出
向草木低首问道,学习
哀老之术: 风来由风,雨来由雨。而且
经常默诵: 地震海啸,当个笑谈
(四)生死轮回
对付蚂蚁,我历来做得头头是道
经常趁蚂蚁外出,用石子堵上洞口
看它回来时如何急得团团转
如何为口粮不能归仓,不惜拿命垫底
去撬动大过它身体数倍的石子
我有时窃喜,有时用我的爪
轻轻一扒,替蚂蚁搬去一座山
让它们对我感恩戴德
没想到我死后,它们对付我头头是道
首先集体饱餐一顿,然后开始分工
兵蚁打头阵,啃的啃,撕的撕
工蚁负责把皮肉及骨髓运回老巢
交给蚁后贮存为粮
我庆幸,躲过了尸首烂臭招致的谩骂侮辱
由此,我对蚂蚁感激不尽
让我有一副干净的白骨
重新投胎为猫
(五)捞起来的青蛙
一只青蛙,跳着跳着
先于我手中的桶,掉进了老井
黑幽幽的水中,它无奈地抬头
看着井口,看着我
我明白: 三米深的水井
于它是跳不出的牢狱,深渊
于是,放下水桶去捞它
可惜两次都擦身而过
但它仍然昴起头,看着我
哇哇,哇哇地哀求
我又放下桶去捞,很幸运
捞中它并提了上来。刚要庆祝
它劫后余生,它却狠狠地
撞过我的手臂
一边哇哇哭诉: 滚开,你撞了我两回
一边头也不回地跳走了
我愣在那儿
很奇怪它,这么快
咋就不认人了
(六)井里的青蛙
我正要放下桶去打水
一只青蛙
不慎掉进了老井
黑幽幽的水中,它无奈地抬头
呱呱,呱呱地向我求救
于是,我放下桶去捞
两次都是擦身而过
第三次,好不容易捞起来
刚要庆祝它劫后余生
不防它狠狠地撞过我的手臂
一边跳走,一边呱呱地
哭诉:记住,你撞过我两回,坏人
惹得井台路边的青蛙们鼓起眼睛
对我怒目相向,呱呱声讨
我愣在那儿
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它身上的擦痕
我只是奇怪,一瞬间
我咋落了个骂名,并且
成为青蛙的公敌
(七)路遇
不要去靠近
怀着善心也不要
同类都提着心互相审视
何况对一只兔子
人类的善心,过于奢侈难信
退后,再退后
保持一定的距离
是最大的安全与敬意
地上的草,都会原谅你
踩踏过它的身子
忘了疼痛
(八)相邻而居
青蛙叫得茫然的时候
一只虫子应和这单薄的声音
小心地发言,隐于田野中
绝不越过一丛丛的荒草
擅闯他处的领土而现身
总有不期而至的答案
等着孤独的求问
一唱一和,惺惺相惜
人和虫子一样,善于把
自身的荒凉伪装成繁茂的草
也善于用伪装的声音,小心地
互相安慰,又各自提防
(九)猫的颂歌
对于天敌,已失去兴趣
毋宁说是妥协黑暗中的战争
收起利齿,藏起刃口上的刀锋
专注于饱腹的美食
放松瞳孔里凝注的光剑
对鼠类猖獗的偷窃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胡须能感知的只有舒适的窝
为豪宅里慵懒的暖
长成主人怀中温驯的宠物
脑满肠肥而又趾高气扬
对一切的事物,只用一个简单的词语
重复赞美
妙啊,妙啊
简介: 邹晓群,女,农民,湖北大冶市人,中国诗歌网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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