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段将要举行十佳歌手比赛。
“小白，你报名吗？”
“那必须的！你白哥我怎么可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不定比赛结束后就能收到一抽屉情书！”他唱歌算不上好听，全凭热爱和自信。
让白延川倍感震撼的是，林乐心竟然没有嘲讽自己，安静得一反常态。
“诶，林乐心，你发什么呆呢？”
“嗯？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她光顾着看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根本没听清俩人的对话。
“我发现你这几天怪怪的，发呆频率太高了，绝对有猫腻！”
“哪有？别瞎猜，我就是，有点犯困。”
“昨晚没休息好吗？”凌辰立刻关心道。
“嗯。”她心虚地点点头。
“到时候你俩必须在场，做我的亲友团。要是不来，以后朋友可就没得做了。”
“放一百个心，我和阿辰靠谱着呢！”
认识这么多年，林乐心第一次有了一个对他们俩都无法言说的秘密。
昨天下午上课前，她从洗手间出来，急匆匆地往教学楼跑，结果撞进一个男生怀里。
一刹那，时间定格，万物静止。
林乐心抬起头，对上那如星的双眸。
中长的碎发，白皙的皮肤，漂亮的五官犹如刀刻一般，长眉如剑，鼻如悬胆，薄唇微微上挑，扬起一抹暖暖的笑意。
“还好吗？”男生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有磁性。
她这才反应过来，“对不起，没注意看路。”
“我也有错。快进教室吧，不然该迟到了。”
许是羞涩的缘由，林乐心快速跑开。心跳前所未有的快，胸口不知为何闷闷的，脸一片通红。
坐到座位后，眼前不停浮现出他的笑容，挥散不去。
可惜，他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也不清楚下一次还能不能再遇见。
凌辰默默地注视着对方，她脸上的表情似曾相识。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他在梦里都会想起，此时此刻，她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忧伤。
2、
“接下来请欣赏，二十号选手余念楠为我们带来的歌曲《星月神话》。”
女孩身子微微一颤。尽管十分享受在舞台上的感觉，却依然控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和焦虑，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惶惶不安。
等待出场的过程太过煎熬。看着其他选手的精心打扮，听着他们的歌声，余念楠越发自卑。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紧紧握住话筒，深吸一口气，站上了舞台。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身边有怎样风景。
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却如此难以忘记……”
唱着唱着，眼眶渐渐泛红。她回忆起曾经最爱自己也是自己最爱的奶奶。
台下的观众慢慢被她的情绪所感染，表情也变得悲伤起来。唱罢，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没想到咱们班余念楠唱歌这么好听。”
“对啊，她在台上真的闪闪发光诶！我就没勇气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还不会出错。”林乐心眼里满是羡慕和崇拜。
“小白，下一个就是你了，加油！”
在凌辰的提醒下，白延川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是今天的选手。
“嘿嘿，等着哥哥我惊艳全场吧！”
余念楠走到台下，现在的她只有一种解脱的快感。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当个聆听者，无需忧虑彷徨了。
“接下来请欣赏，二十一号选手白延川带来的歌曲，《一千年以后》。”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一下子冲到台上。
“......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我。
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浅吻着你额头……”
台下传来一阵嘲笑声。
“这小子都唱跑调了。”
“是啊，还破音了，这样都敢上。”
余念楠看了看台上的白延川，心想:“虽然他唱得不好 ，但因为喜欢唱歌而参加比赛，真的很勇敢。”那是她做不到的自信和张扬。
林乐心紧握拳头，愤愤不平地盯着那两个人，凌辰则一脸严肃地站在她身后。
而主人公丝毫不受刚才演唱效果的影响，下台后便搭着他俩的肩膀离开了。
“走走走，回去上晚自习，不然那个姓刘的又要开始念经了。”
“嗯哼，你居然也怕他？”
“切，谁怕他了，我只是讨厌他在我耳朵边，像只蜜蜂似的，嗡嗡嗡叫个不停。”
三人欢快地斗着嘴，离开比赛现场。白延川不过抱着重在参与的想法，名次一点也不重要。
这么坦然的心态，真好。
一个问着“千年之后你会在哪里”，一个说着“别等到一千年以后”，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
“现在即将公布，获得十佳歌手称号的选手名单。第一名，十号选手叶铭……第三名，七号选手黄心仪……”
余念楠的心揪成一块。如果名单里没有自己，她一定会不知所措，难以面对这样的现实。
“第五名，二十号选手余汐。”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这个奖对余念楠来说很重要，唱歌是她最喜欢的一件事，她需要这份荣誉来证明自己，驱赶内心的自卑。
3、
比赛结束后，余念楠急忙赶回教室参加晚自习。
“报告！”
“进来吧。”班主任刘金源双手撑在讲台桌上，两脚交叉站着，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她。
那目光让她难受极了，废好大的劲，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上高中最重要的就是学习，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用都没有。别以为你们现在才高一还可以玩，要是高考没考上本一，你们的未来就没希望了。”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利剑，刺痛着余念楠的心。这些话，好像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刘金源是语文老师，也是他们的班主任，年过半百的特级优秀老教师。岁月让他几乎愁光了头发，肚皮鼓鼓的，腰上的皮带仿佛要被撑开了一般。
他平日里最爱吹嘘的，就是自己和儿子的学历。在这位特级优秀老教师眼里，学生只有两种，一种是成绩好的，另一种是成绩不好的。
你成绩好时，他便拿你当宝，允许你随心所欲；成绩不好时，他便当你是空气，连正眼都不瞧一眼。
刚开学那会，刘金福对她很好：让她当语文科代表，听取她的种种意见，路上偶遇时还会会心一笑。
但他的好，来得快，去得也快。
两次月考下来，余念楠已经筋疲力尽，彻底被拉下“神坛”。尽管她一直是最早到教室，最晚离开的人。尽管她神经紧绷，对学习不敢有半点松懈。
但她还是一次次地惨败。没人会关心付出的过程，大家只在乎结果。于是，余念楠失宠了。
从前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狼狈。心里背负太多人的期望，就像一座小山，压得余念楠无法呼吸。
“学姐，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可是知道你的。我们老师常常在上课的时候提到你，说你高一入校，就获得了五千块的奖学金，好厉害啊。”
“小艺啊，你念楠姐姐学习可厉害了。你长大后，一定要像她一样呢！”
“认真点，将来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我们家就不会被人看不起了。”
渐渐地，余念楠变得越来越自卑。那种自卑，露于言表，深入骨髓。
她常常面无表情，低着头走在路上。不敢和人打招呼，不敢主动与人交流，说话的声音如同蚊子一般。
“你看她，每天都那么拼命地看书，结果呢，每次都考那么差，还不如我一个从来不学习的呢。”
“当初还领了那么多奖学金，现在呢？真是差劲。”
别人应该会这样议论她，对吗？对吧。
很多时候，她更像是行尸走肉。遗憾的是，诺大的校园里，竟没有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她的心里筑起了一道防护墙，余念楠以为这是保护自己的唯一的办法，殊不知，这道墙也将她和外界完全隔绝。
她把头埋得很低很低，恨不得躲进抽屉里。
“老师！”白延川站了起来，“学校不是强调要全面发展吗？还是你想培养的，只是一个个学习机器？”
余念楠和林乐心同时望向白延川，震惊不已。
“小白，好样的！”林乐心暗暗地想。
“白延川，你不要忘了自己是班里最后一名。不想学习可以去普通班，别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刘金福拿黑板擦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凹陷的双眼显得格外阴沉。
“刘主任，小白的意思是学习应该劳逸结合，适当放松，这样或许会有更好的学习状态。”凌辰替白延川解释道。
他两次月考都进了年段前十，比入学名次还要好，刘金福对他的态度自然平和许多。
“白延川，听说你和凌辰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好跟人家凌辰学习。这两次月考你都考到年段七十几去了，再不努力你就废了。都坐下吧。”
白延川毫不犹豫坐下，不屑地甩甩头发。他就是看不惯刘金福的所作所为，一个真正热爱教育、热爱学生的好老师，不该是这个样子。
余念楠偷偷看了他一眼。其实她好想能和白延川说一声谢谢，因为刚刚他站起来的瞬间，她被拯救了。第一次感觉，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孤独奋战。
可她没有勇气。她是那么内向、文静、胆小，只敢偷偷地期待着、渴望着有人主动走进她的世界救赎她，偷偷地羡慕着身边人的快乐和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