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 ——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坦白讲,我以前甚至不知道雷克雅未克这个地方,直到黄伟文那首歌,突然觉得那么性冷淡的地名,听起来就像,直到世界的尽头。那座宛如正态分布的教堂,只一眼,已列入人生必去的清单。只未想到那么快能实现。去冰岛是突然决定,申根签到手,反而没了方向。许愿纸是座宏大的计划、蓝图、美好愿景以及…等等,不如想做就做。Serendipity听说是最难翻译的词之一,独自去冰岛,是我至今想起来依然觉得很酷的一件事。
从马德里的艳阳飞往哥本哈根,再转机去雷克雅未克。无论从何处前往,最后一程都将换成冰岛航空或是本土的WOW航空。叹一句哥本哈根的机场真是好卖,便踏上遥远的征程。大西洋与北冰洋交汇处的边缘国度,Iceland。
在大风中颠簸着降落,直到飞机在地面上停稳,我依然能感觉到那种晃动,一度以为是自己的惯性反应。小小圆窗外的冷风冷雨,天色昏黄全然不似下午两点,给人予不安全感,顿时后悔没有听爹的话去西西里逛吃逛吃晒太阳。凯夫拉维克机场,距离雷克雅未克50km,途经冰岛的标志蓝湖温泉。(另有一个负责起降冰岛国内航班的雷克雅未克机场,距离市中心步行仅需五分钟,第一次看到,以为是我眼花)
预先订好蓝湖的票,下刀子也只得前往。隔着车窗玻璃看外面一个世界的寒冷、漂泊、荒无人烟,感叹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在这恼人的天气,冷风吹到怀疑人生,我却要穿上泳衣,泡温泉,配词还得是平安喜乐岁月静好,手动再见。
作为冰岛的旅游名片,蓝湖的形成也算意外天成,旁边地热发电厂抽出地下水让熔岩浆加热产生蒸汽推动涡轮而发电,分离蒸汽后的水仍有很高温度,排回到发电厂周围被熔岩包围的低洼地上与此处原有的饱含了钙、镁盐碱性泉水相遇,形成絮状的白色沉淀物,使岩石不能透水,洼地就成了个蓄水池。
黑色的火山石环绕着一池梦幻的蓝色牛奶,美得仙气飘飘,水温却未能让人enjoy,徘徊在进水口附近才能感觉到些许温暖。岸边的bar提供饮品和吃食,一路热巧克力+酒,才能忍耐户外的风刀霜剑。湖底的白色硅土泥,涂在脸上有美容之效,算是天然的SPA。
赶上最后一班大巴晚归,冰岛的大巴十足人性,将每位乘客送至各自的酒店,我住得最远,最后送我,同车的还剩一对夫妻,同胞,先生因疑心司机故意兜转冷待中国人而发怒,大声数落,司机无奈地解释着一路say sorry。有扶额之感,紧了紧外衣包裹住自己不想与这种无理取闹被划为同类。直至落车,才看清那位先生原来腿脚不便,太太也向司机道歉和解释,她先生身体不舒服才会如此粗暴。原来每个人都困在自己的无奈处境里。为自己肤浅地judge别人感到抱歉。
第二天是黄金圈Bus Tour,天不亮出门,再回到市区已临近晚餐时间。司机小哥晚上有趴,我于是自觉地在市中心下车,免了他专门送我回酒店。看上去颇似英国北边的街景氛围,算是我和雷克雅未克的真正见面。心中所想,自然是那处。沿着向上的路一直走然后,终于来到世界的尽头。
在粉红色和浅紫色的天空下,教堂的外观是几何形的对称,有点像冷战时期的建筑,设计灵感应当是管风琴,或是冰岛多处可见的玄武岩。面前耸立着的冰岛探险家Leif Erikson的雕像,让我想起巴塞罗那海边的哥伦布雕像,从南到北,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前的五百年,这位探险家已经率领船队踏上美洲的土地。
教堂内部,空间开扬素净如同雪洞般一丝多余的装饰都没有,连祭坛和十字架也只剩简洁的直线。典型的北欧风格。有一瞬间甚至想,如果能在这里结婚,倒也不错。但也只是一瞬间。
登教堂塔楼需要付额外的600克朗,在教堂内的纪念品商店买票,排队坐电梯登塔,塔顶可以看见雷市全景,线条利落、色彩缤纷的屋顶以远处冰蓝的北大西洋为背景,像一个空灵洁净的梦境。欲探头出去看的真实些,被愈发猛烈呼啸的寒风生生逼了回来。握相机的手放在嘴边哈气。
“相比这市面 缓慢而洁净 徬徨路人像我 携同不必的感性”
黄伟文写这首《雷克雅未克》给麦浚龙,作为那个备受关注和讨论的“十年”系列的最终章。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原是一场罗生门。为了一个不靠谱的约定,男主角独自去到冰岛,冒雪踏故城,想看本来应该和“她”一起看到的场景,却连极光都未见到。原来理所应当要发生的事情,并不一定会发生。原来冰岛的约会,纯属一场错认,只怪当初年轻太气盛,没有留心听,你的梦,在福岛而非冰岛,那个已经毁灭的地方,那个一生都不可能再到达的地方。十年一觉终觉醒,你我的约定,注定是场空,只是我在空守。你不会出现。
Wyman应是对冰岛情有独钟,他在莫文蔚的《北极光》里写,“几多夜逝去了不返 那份憔悴 已深陷发肤之间 夜夜在冀盼 即凄艳又靡烂 等一世为了看一眼 又算贪”——真真是我守望北极光的真实处境。都说那盈盈绿色的世界奇观太震撼,像倾刻过了一生,其实我本身反而没有什么执念,只被念叨太多次,好似看不到是很大件遗憾。报了夜出观看的团,又因极光强度太弱(3度以上才能被肉眼所见),日日被取消。等到后面,几乎成为强迫症,夜里惊醒,立刻爬到窗边,幻想看到那漫天放烟花一般的场景。
在冰岛的时间里,我构思过两个故事,一是一对同性爱侣经历了分分合合最终在这里重遇,Happy Ending——腐女;一是一对情侣在见到极光后分手——蛇精病——见过了天地之大,世界的纷繁精彩,感情这种私事反而了无生趣。
「⋯
终于来到了世界尽头,一个人。
爱太奢侈。
Toni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得到过真爱,实际上他们的内心还是无依无靠,孤孤单单地走过一生。
Marco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此刻那个说过爱他的人不在身边。他往募款箱里放进去1000克朗的纸币,拿起一支蜡烛,点燃,放在树形的烛台架上。许什么愿呢?就祝Toni所有的心愿都能实现吧。
⋯」
有人说,在冰岛旅行或许不太适合所谓有“都市取向”的人——比如我。雷市的优哉游哉抵不住寂寞,心怀着巴黎一整个世界的繁华。托宁湖、市政厅并没有太多记忆点,来来回回还是教堂附近,两条主街踩了个遍,这座城市,连墙上的涂鸦,也是冷静克制的。路边的商店,卖的最多的是色彩明亮的雨衣、户外用品和羊毛衣,也有一些戳中人心的设计师精品店,价格令人望而却步。毕竟冰岛物价高是出了名的。反复光顾那家粉红小猪的廉价超市——看到那个logo就觉得心都萌化了——收银员是个胖胖的特别可爱的boy,每次结完账总会略带羞涩地对你说一句:“Wish you a nice day.”每当这时,心里便会腾起一股暖意。自认从来并非easy-going,都市的纷乱嘈杂,人人板起一张脸,用满身戾气,来对抗这个硬邦邦的世界,在这里,却本能地想要对每一个人报以善意和微笑,就像他们对你一样。
离开冰岛那天,我买了一枚冰箱贴,给自己,那绿里透紫的光,虽然无缘亲眼得见,放在家里,是念想,也是纪念。一个人,直到世界的尽头。那些或孤独,或失望,或喜悦,都与经历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