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有几天的相处,但是我仿佛随您走过了60余年的风风雨雨,感受了你煎熬60余年的深深乡愁。虽然我只是给你开开车,但是我觉得咱们爷俩有聊不完的话题,短短的几天咱们的忘年交已经如此深刻。
第一次见您时,请原谅我一个年轻无知者的不理解,您80多岁的人了,长途跋涉,从台湾只身回来,连个至亲也没有了,值得吗?我驾车走在崎岖不平的乡村土路上,给你介绍沿途看到的一切。我真佩服你的记忆力,你居然还记得附近走过的地名,您热切的称赞看到的一切,由衷的赞美家乡的巨大变化,虽然那在我的眼里只是落后的乡村景象。
车子在村民的簇拥下进村了,村里的几个老年人陪您,有几个是您儿时的伙伴,还有几个远房的亲戚,你显然很开心,你挨个握手,分发从台湾带来的礼品(手表)。泪水伴着欢笑,乡音脱口而出,这场面我无法用语言表达。
您说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给母亲上坟,在向野外走的路上,您和我聊起了您的过去,你说你在村里一直生活到18岁,然后爸爸在战火中带着您去了台湾,留下了母亲和一个年幼的弟弟。后来战争夺走了她们的生命。
一片平坦的盐碱地上,一大一小两个坟头,乡亲们已经给坟添了土,四周的碱蓬也清理干净了。您停止了与我的说话,热泪喷涌而出,双膝跪倒,爬到母亲的坟前……
我一下子明白了,您千里迢迢回来,不是我理解的那么浅薄,一个局外人无法完全感受您一生的思念。您留下钱,嘱咐村里的负责人整修坟墓、立碑,并且仔细的交代每一个细节,您说希望百年以后能躺在母亲的身边。我后来又回去了一趟,村里人已经按您的安排去作了,还照了照片给你寄去了。
我能说什么呢?被太多的经历与磨难沉淀了的这一瞬间,谁也无法去安慰您,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个60多岁,满脸皱纹,黑瘦的老人抱着一瓶酒和一条烟,从门外进来,径直走到您的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他用农民的最质朴的方式向您表达感谢,还一个劲的说:
“我无法报答您!我无法报答您!”
直到他坐下,我才从说话中了解到,原来老人的父亲也在台湾,但是晚年生活很艰辛,是张伯您照顾他,他去世后为他料理后事,还立了碑。一个老农民可能没法去台湾给亲生父亲磕头了,如今见到了父亲的战友,曾经照顾过父亲的人,他做出什么举动我们都是可以理解的。
您只是说:“什么也别说了,都是应该的!”。
是啊,什么也别说了!都是喝黄河的水长大的,一脉相连的乡亲,只有历经磨难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胸襟!不管是在大陆,还是在台湾,老乡亲永远是老乡亲!
你的行程很紧,但是您想多看看,我很理解,也相信给您做了一次合格的导游。您惊叹优美的城市广场和公园,你说这在寸土寸金的台北是不可能的;您惊诧于朝气蓬勃的工业园,琳琅满目的超市,舒适的宾馆环境,您说太好了,发展太快了!最有意思的是----晚上我们一家陪您在新城区游玩时您的一句:“这里是我们山东最大、最美的城市了吧?”,我的妻子大笑着告诉您:“这是我们山东最小、最落后的城市之一!”您先是不相信,后又惋惜的直摇头:“这次计划的时间太少了,故土的变化太大了!多拍点照片,多拍点照片!”
不过我得提点意见,我给你拍照拍得胳膊都酸了!
您说要带回去给孩子们看中国的变化,他们接触了太多的西方的东西,要让他们了解自己的家乡,了解这里的变化。
您临走的晚上,我说送您点东西吧!您说:就送山楂片吧!我从市场上买了10斤山楂片,您象装黄金一样仔细的安排在包里。可您是否知道?10斤山楂片仅仅30元!
何时再回故里,我一定还当您的“司机”,不过你一定要把全家都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