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珍,女,我的奶奶,其他信息不详。此处请原谅我拙劣的文笔,过于充溢的感情,只是虔诚的想去记录下与她为数不多的记忆,记录下生与死的距离。而你,就静静的陪陪我,听我絮叨絮叨秦书珍平凡的一生。
秦书珍出现在这个家庭时就很尴尬—继母,似乎自我懂事之日起我就知道这个事实,她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这依然不妨碍她在我心目中是全天下最好的奶奶这一事实—所有在父母那儿无法得到的慰藉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都可以在她那儿得到满足。小时候无法无天,有时候自己闹的凶了,她会笑咪咪的说,冬宝儿,今天没鸡蛋吃了,如果你要吃的话我只能把鸡放到石磨下滚滚,说不定可以压出个鸡蛋来。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把鸡放到石磨下滚的后果,嘬嘬嘴只好作罢。长大后,每次回家看见她在家门口张望的样子就特别安心,她的话明显少了,但是一刻也没闲过,总是忙前忙后张罗着,一回头总是能看见她一脸满足的朝你笑着。
秦书珍有两大特征和一大技能。第一大特征是年近70竟然一根白头发都没有,软软的油亮油亮的。我有时候开玩笑说是不是因为她洗头的次数少了,她就笑笑不说话。可是我心里想应该是因为她脾气太好所以不会急白头。她的第二大特征是一看电视就打盹,所以为了治好这个毛病,我只能牺牲自己的体重,每天晚上嚷着让她帮我煮个鸡蛋做宵夜。她的一大技能就是杀鸡,全家人只有她敢杀鸡。把鸡关上一夜,第二天拎起来,割喉,拔毛,去绒动作一气呵成。不像我爸有次买了只鸡(正好奶奶不在家)折腾了个半死,还在扑腾,估计那鸡那时候真心想死的心都有了。凡是她杀过的所有鸡上桌时都没有鸡腿,都留在了我的碗里。
从我记事开始,秦书珍的话就不多,总是笑眯眯的,被我或者我爷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也没有脾气。不过,听我妈讲起,她年轻的时候吸烟喝酒,样样在行,只是后来得了几场大病,习气没了,貌似脾气也没了。作为独生子女的自己,独生子女的自私懒惰的习气倒是样样都全,在家连到个水都不愿意从沙发上挪地儿,从爸妈到爷爷奶奶挨个央求倒杯水,被爸妈鄙视爷爷无视后,只有奶奶会笑眯眯的把水端到自己面前,以至于青春期那会儿周末都不要跟爸妈一起住,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住逍遥又自在。后来读大学和工作后,难得回趟家,可每次她都掐着自己回家的日子,把凉水壶翻出来,提前一天准备好凉白开,因为知道自己不习惯直接喝烫的水。去年春节,她去世差不多一年,回家偶然看见茶几上的凉水壶,以为里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凉白开,提起来却发现空空如也,顿时红了眼眶。
她的离去,是自己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近死亡。她下葬那天,天气尤其的好,我静静的看着黄土一层层将她掩盖,并没有很难过,只是临行前的前天晚上,远远的看着埋葬她的地方,突然在想她一个人在那荒凉的山坡萧瑟的夜晚中会不会太寂寞。朋友发来微信问我是否安好,我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以为那个人还在,可一转瞬突然觉察到她永远不会再出现了。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无法挽救的无力感和过去的记忆交织着,分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许只有眼泪知道。早上九点得知的消息,晚上九点到的家,跨进家门的那一刹那才真实的感觉到世间真的再无秦书珍一人,可是明明三个月前她还抱的动她的重孙的。
去年回家过年,爷爷抱着儿子,指着墙上的两张照片说,你有两个太太,一个叫覃培娥,一个叫秦书珍。一个是血缘上的亲密感,一个是所有时间和记忆凝结成的珍贵。印象中,她有过两次不开心,一次是小时候口无遮拦,做坏事被她制止时反射性的说了句,不要管我,反正你又不是我亲奶奶。她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只是背影看起来特别寂寥。另外一次是初中时候,不小心把堪有我亲奶奶的相框给打碎了,爷爷第一次动手打了我,她进来一把护住我,然后也落泪了,而对于情感懵懵懂懂的自己将这理解成她的不甘。对于自己的身份,她总是有隐隐约约的不安全感,没有亲生的孩子,除了爷爷,没有谁会给她一个承诺确保她老年无忧。或许,她也在庆幸,是走在了爷爷前面。
有死才有生,有亏欠才会有珍惜。如果能重来,我不会因着出差而延后回家见她最后一面的时间;如果能重来,我不会因为怕麻烦而忽略她在上海玩时的不适感;如果能重来,我好想每次回家时还能看到她在家门口等候的身影,忙前忙后看着你就很开心的满足的眼神。但也感谢上苍,给了自己这么好一个奶奶,一个参不透看不懂但却让人暖到心的奶奶。
此刻,两行清泪,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