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第一次见证鸡的死亡,也是唯一一次参与,那是小的时候,妈妈刚生了弟弟,亲戚送来一只自家养的大公鸡给妈妈补身体。
鸡变成鸡汤的第一步就是死。这个艰巨的任务由爸爸承担。
我自告奋勇也要帮忙,其实是看热闹。
听妈妈说这是爸爸第一次杀鸡,经我近距离观察确实是!
爸爸拿了一条很粗的旧布条搓成的绳子,把鸡腿绑了,绳子太粗,绑不紧,又用长出来的部分把鸡翅膀也绑了,不是把鸡翅揪起来绑的,而是和身体一起,捆的像个粽子一样。
然后爸爸抱着这只五花大绑的鸡,来到院子外面的树槽边,他一只手压住鸡头,一只手拿刀,我这个只想看热闹的人也得到了一个任务,就是用脚踩住绑鸡的绳子,我踩住后,爸爸还反复拉了几下,确定结实,这带给我几分神圣感,更多的是紧张感。
终于,爸爸要下刀了。他拿的是我家切水果的小刀,用一个极别扭的姿势在鸡脖子上划了一刀,鸡顿时惊叫起来,我没想到鸡脖子被划了一刀还会叫,吓得也惊叫一声跑开了,爸爸也被我吓了一跳,刀子扔在一边也跳开了,那鸡在极度恐惧中居然扑腾了两下挣脱了绳子,然后以一种螺旋的姿态迅速的跑走了,中途还飞起来两次!我从没见过鸡以这种姿势跑,而且跑的那样快,又惊又喜,再看爸爸,他已经骑了自行车去追鸡了!
我看着鸡不见了,然后爸爸也不见了,就回去给妈妈讲这精彩的杀鸡经历,妈妈也笑的前仰后合,又骂爸爸胆小。。
后来爸爸集中了很大的勇气和决心终于把鸡杀了,历时两个小时!但是我不想再给他帮忙了,因为杀鸡的乐趣我已经大大的,充分的感受了。
最后的记忆是,鸡汤端上来的时候,那鸡头不似平常还长在脖子上,而是独自飘在汤里面!
后来,我们再也没自己杀过鸡,也没再看过别人杀鸡。
工作以后的某一天,突然想吃鸡了,便去菜市场买。
那是一个很成熟的菜市场,菜市场的杀鸡人也很老练。我挑好鸡,他一把从笼子里拽出来,那鸡象征性的叫了几声,笼子里其他的鸡先是往后缩,这只鸡抓出来以后便又往前凑。
那人把鸡按在秤上,鸡一动也不动,算好了价钱,我点头表示接受,那人便用一个刀片在鸡脖子上划一下,鸡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头朝下被扔到一个油腻腻的大桶里,我不知道里面装的是凉水还是开水,那人打开开关,里面传来类似洗衣机的声音,大概不到一分钟,那鸡又被光溜的提出来了,白生生的,比送进去时小了不少,两只脚夸张的伸着,仿佛惊魂未定,却早已连命都没了。
然后开膛破肚,付款走人,顺利的不可思议。
不到两分钟,一个活蹦乱跳的生命就在我面前消失了,变成一块待下锅的肉,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还很有些失落,仔细想想才明白,在我心里,这不是送走一个生命该有的过程,没有一点点恐惧和敬畏,我们可以对一条生命这样无礼吗?
那两只鸡脚奋力张着的姿态至今还对我诉说着它的恐惧和不舍,我想那只鸡的胆一定是破的,就像被张飞吓死的那个谁一样,肝胆俱裂!
我没有给妈妈讲杀鸡的经过,也没有吃。
毕竟它已经死了,让有福气的人享用吧。
再后来,我当了妈妈。为了给小孩子补身体,我又去杀鸡。
在另一个菜市场,从鸡舍挑一只鸡,卖鸡人是一个老者,他拿着鸡,把它的毛顺了顺,然后放在秤上,说了价钱,我也点了头。
我想我已经见证了一个生命的诞生,应该也已经无惧另一条生命的死亡。
我想为了一个生命更健康,我可以接受另一个生命匆忙的死去。
在这样的心里建设下,令我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老者拿来一块白布包住了鸡,又用手摸摸它的头,那鸡便乖乖的不动弹,老者把鸡侧身放在地上,又在它脖子下面放上一个盆子,那场景,很有些庄重。然后在脖子上割一刀,割完后用手伏在鸡身上,鸡很平静地躺着,在老人的手中,在我和老者平静的目光中,慢慢的流干了血,不动了。
那一刻我感觉仿佛不是在看杀生,而是在看一场洗礼。
老者把它放到一个大盆子里,拔去鸡胸脯的一小撮毛,刚好能剪开一个一寸长的口子,把鸡内取出来,那鸡内由一块膜包裹着,很完整,很干净。
然后这只鸡交到老者的妻子手中,老妇很熟练的拿过去,放在一个干净的小桶里,舀入两勺开水,抓住鸡脚,在里面晃两下,就又拿出来,放在刚才那个大盆里,拔鸡毛。她拔的很轻,很快,鸡皮一突一突地,很有节奏感。鸡面不太平整,毛也绒,她便用一个小刀,轻轻地刮,一下,两下,三下,那样轻快又喜爱的,把鸡收拾干净。
这时鸡又传递给她的老伴儿,老者早已准备好一支钳子,一手抓着鸡脚,一手钳住鸡头,放在火上燎,很利落的几下子,鸡皮泛起一点微黄,老者上下看看,再没有浮毛了,便交给老太太。
我大大松了口气,这只鸡这样死了,我们吃它也不算罪孽了。
这下该装袋了吧。
老太太却把鸡平整的放在一块干净的案板上,拿起一个小刀,从鸡翅旁边割下两小
块。
看我迷惑,老者告诉我,他们是回民,有讲究,鸡翅尖是不吃的,要割掉。
我恍然大悟,以前也看过鸡翅尖上有毒素这样的说法,不知真假,但我很佩服他们这样的做法。
这是对生命应有的起码的敬畏,对食物应有的起码的追求。
整只鸡杀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足够完成一场生命的洗礼。
老太太把鸡装进干净透明的塑料袋里,我看到的是安详,是平静。
三只鸡,三种不同的死法。
第一只鸡,它实现了一只鸡生命的光华,在死前,有人为它颤动过,它也为生奋斗过,然后死了,死得其所!
第二只,它生的凄凉,死的匆忙。
第三只,它实现了生而为鸡的宿命,吃它的和宰它的,都尊重它。
就是这样,为这点小事,有些啰嗦了。